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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右派兒子的知青生活:1. 到涼山去

(2015-08-04 12:48:40) 下一個

      19651212日,萬中國人來在是一個平常不的日子,可是川北政府當日的工作安排然與往日大不相同。史上首批、也是唯一的一批動員組織’後‘自願’赴少數民族地區大涼山的272名知青年,上午即將出送會在人民廣領導們當然地坐滿了主席台。種表明重的姿,至少意味著一個特殊任利完成。組織起來的城各位的工分列在下的兩旁,正中是我們這從‘青班’結業的十五六到二十二三的學。台上彩旗飛揚,台下鼓喧天。

      沒有多少人去關注272名青少年及家長們的心情和表。我的父親鄭弗名和在領導們的是也麵笑容,不一的是眼淚花。最大的右派分子今天來送自己最的幺兒子國璜()去千裏之外的荒涼的大涼山。如果不是因1957年那,如果不是因自己滿懷赤忱和情,提出那些今天聽起來再也正確不的意比如‘黨真學習變外行內行’之,他不會招受殘酷的批鬥,而被定性反黨反社會主人;不會離開他勤工作了五年多的副縣長崗位。他的心的老四,今天肯定應該是正心地端坐在哪個重點大學的堂上。

      為鄭弗名的兒子,我即將開始的毫無疑勞動和也是更顯艱苦的生活是有比充分的思想準的,盡管後來的勞動和生活比想象更為嚴酷。當1965年的高考,我竟能把英和自己的答案憑記憶默寫出來,寄大學當教授的舅舅,他曾數次參加高考,次他了我”至少可以得80分”的估。至於其他學科,我更是親說是我幾年考得最好的一次’。‘如果能取,當然是好大學,要不,就連專科學校也想上’,在將右派分子幾乎等同行反革命,甚至比地主、壞分子更壞的政治價體係和社會待遇中,作一個天天被叫右派兒子的中小學生,我如花的少年代是在屈辱、憤懣和眼淚中度的,至高中畢業時當了整整8年的民。高考後的那一個月,我也做體麵地走北京大學、北京外的夢,但清醒也知道我將麵現實隻會與夢相反。智商的自境遇、前途的悲,所以高考取通知書發完後,在母親轉達班主任xx取是按成來的’,我隻能對這一真正天大的憤懣而無可奈何。1966年在校的學生造反,翻出xx姓校長對我和其他幾個同學竟製造的雙份檔案(學生本人看的和上招生的是完全不同的定檔案),已足以明那個年代階級鬥爭和”重在表”政策的宣教育是如何地殘忍、虛,卑鄙者得敢於如何不血地虐青年,也明了我小小年居然可悲地具料到最壞果的能力。

      高考束不久,我在打聽到蠶種需要人挖土方的消息後,沒有任何人要求,就與平民出身的幾位同學去幹活去了,在的法是打工。8月酷暑,坐在家中都汗流不止,我卻是在陽之下、硬的老屋基上開挖新屋基。一,震得手臂麻,手上一天就打起血泡,用手巾包起來又挖。不久,在一些同學先後接到取通知離開工地,我到了人生的第一筆工,大概是四十多元。當更多同學如願甚至是大出意外地走向北京、天津、重等地成天之,我又到上海內遷到西廠工地上去幹活了。次是先在板上調和碎石、水泥與河沙,挑起些混凝土,巍巍地在一的跳板上爬向十多米高的廠房端。沒有人會問這些零工的來,更沒有人來調查階級出身,我在最底的、毫無保障的位上,因不需要填家庭出身,竟然莫名地感受到一點作人的尊得那是每周算一次工,完全憑酬,我所到的,之一道的工友,竟然相差無幾。大學夢沒做完,但生活好像在我一些灰色的、但竟是新的暗示。

       9月,據有在河挖沙運沙的活路,工錢還不是很低。我背了一個背篼便到西去了。兩天老老實實地下河床去把沙裝背篼,再背到城牆邊,與其他大半是女、半大小子的勞動力同,每人一個方堆以供量方算種活路比之以前的要幹一點,似乎也不算太苦,當然磨破肩背的肉皮之苦是少不了的,一天大概能到兩塊錢。一個中年男人李君如是我們這群人的組織領導者,後來的法叫工。他的慧眼居然看清了我高中學生身份,幾天去,位工,其實該算是我的社會老便“提拔”我作了他的助手,專門從事量方算的工作。他我所上的人生之,大概就是管理者高於勞動者,心者高於力者了。幹了一個月左右,李老師給大家結賬了,其他人的工從三四十到八九十不等,而我竟有一百多元,李老好像是三四百元。那天他把我拉去吃台井的牛麵,那一吃得在是好,以致多年來我都念念不忘,至今似乎餘香在唇。得他喝了幾口,我當然不會,高之餘,他又要我加,我自是惶恐地推卻,他卻硬把我口袋,加上先前的,共有二百元了。

      口袋滿了,而心中是空虛的,我看不到自己任何的人生前途,招工、參、當幹部、入、入黨,任何那個年代被認為是正的工作和政治身份都不可能與我有,一切大緊閉著。我得很清楚,高中我前後寫8次入請書,卻沒有哪一次得到班主任和支部中肯、靠的答複。一年以前,派出所的領導到學校來,招空軍飛,那位領導清楚我家的情況,當我他我能,他肯定地行,隻要體合格。果是,我的身體初檢時門門過關,複上名落山。入夢、夢和大學夢,沒有哪一個不被現實擊得粉碎。我不知道何才有自己一絲絲的人生機會。

       10月,突然有居委會的幹部上來,通知我參加城關的上山下青年培班。我在是懞了。然我沒有關於未來的藍圖,但我實實在在沒有下的打算。從小學到高中,我曾很多次到村參加夏季‘雙’和秋季‘四秋’的農業勞動村的貧窮農業勞動不是一般的城裏人可以鬆忍受的。而常常聽的到村紮根,當一子新型民的宣,隻與那些完全自願、又真正著改造和建設農村大誌的邢燕子相關。像我種完全被力和社會歧所有就之路都被堵死、所有能到亮光的洞和都被堵死的人,下民就可能有前途

       但很快我又有了新的想法。個“青班”不是“動員”人下,更重要的是被“動員”下的人要去的是在天的大涼山。憑著多年來算喜閱讀,我知道那裏的荒蠻,但正因如此,便可能存在著具有一定知與能力的人展示自己、開始新生活的希望。盡管希望可能微茫,但總強於“毫無”。我永生不能忘的,有初小同年學生哄笑地叫我“小右派”,甚至成和表都很差的幾個學生追打我不成後高喊“打倒小右派”的情景;有在高小堂上袁姓教在全班學生麵前手指著我大揭父“罪”的慨神色,因我在他的堂上有不敬之表情;有在中學合唱姓音突然當眾宣布開除的疾聲色,因我整隊時我竟在與同學說話,他說這說明我沒有以右派父親為…………我必完全離開了這讓時時悲恐、處處驚懼,天天在小慎微中生活、日複一日地完全將我置身於望之中的中,離開令人心屈辱的境。隻有如此,身才不再有用歧眼光掃視你的老、幹部和校主任,才不再被一些人當麵或背後叫你“右派兒子”。不會有無休無止的思想改造的匯報,不會有人隨隨地把父的“罪”與我的任何“失”緊緊地掛起來,要求你背叛家庭。因此很難說,到一些人認為是特別艱苦、人煙稀少的高寒地區大涼山去,就一定是倒黴。也恰恰相反,這說不定是我能平心靈深的道道刀痕、走出魔魘徹境的機會了。荒蠻寒的大涼山成了令我心甚至向往的地方。我把自己決定到涼山下機、行,稱之“避籍”。

      上山知青年培班就在南街上城關政府的大院裏。我在那裏與近三百名幾乎從不認識的少年男女開始有了接觸。我的培的內容,不外是上山下大有作,有反修防修的大意,用我的文化知能建社會主的新村等等。甚至到今天的上山下同當年紅軍過雪山草地一義偉大。在學中,我認識政府的鎮長何乾元,鎮團書記陳昌明,印刷廠的祝桂珍和似乎是她小姐妹的殷永碧。我到在都不太明白陳書記為什麽我那麽重,當他那麽情地鼓勵我入,又在僅僅一個月後便我加入了團組織後,當他每次都那麽放心地組織開會、並且把組織藝節目的工作交我的候,我幾乎忘了我的民身份,特別積真地完成他交我的每個具體工作,比如開會時領唱歌曲,代上通知人開會做事等等。尤其晚上排練節目,1011點,我也因此與殷永碧有了相密切一點的接觸,而且居然以文藝節組織者的身份行“指(今天想起來有點可笑,盡管那是很真的)。而殷永碧以她那清亮、純淨的歌喉演唱的,是很流行而度也很大的<<唱支山歌黨聽>>。每晚排練結束,走在空的回家的大街上,我是豪地引吭高歌。我相信,我的歌聲,一定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班裏的領導把我全體知青按城、城南和城西三部分分到劃要去的越西的幾個區,大部分都安排在平壩漢主的地區落,基本上是一個生合作社(生產隊)一個小,一個小三至五人。唯有一個小10個人,將特安排落彝族的山區。領導大會小會都明確地個地方很苦,吃的是粗糧,氣候寒冷,是鍛煉人的好地方。但是,到裏去也最光榮,因為這個合作社是涼山州的一麵旗。安排去的個小的成,是組織上精心選擇的。而最後,經過組織上的慎重考,我被光榮地,而且擔任組長。女知青王鳳蘭廠的勞動模範的兄弟桂元能任副組長

      在青班的日子裏,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充,第一次感受到做人的尊,第一次感受到政治上可以被人、尤其是被組織信任的幸福。

      ,涼山州的越西來了兩位知青年的代表,原來1964年成都市就已經組織過青年到涼山了。把他的代表接來,是專門給們講經驗體會的。內容已經記不得了,但他們帶來的歌<<到我涼山來>>卻沒忘。原因是支歌的曲調分外沉重悲涼,盡管歌中有什麽唱歌跳舞,應該快的內容,但那似乎著原始、呆板味道的曲譜實在令人快不起來。而了沒幾個月,我在涼山的勞動和生活,真就滿是悲涼沉重的味道了。

      成都知青年代表返回越西沒幾天,我們閬中知青年就準了。

      到今天,我們閬中知青年伍的成才有了稍微全麵、深入一點的了解,而在當是完全糊塗的。272名知青年的伍主要是由小學生和初中生成的,甚至有文盲(比如我們組發時來的王天成)。高中生共隻有十幾個。大百分之八十的家庭不是所剝削階級就是有這樣的政治問題,如右派、史反革命、被關管等等。上山下組織領導者非常清楚,按當的政治(尚不文化水平),建“社會主村”的“光榮大”的史使命然不是以種方式組織的我們這種人可以完成的。不管是1001000這樣的知青年,都不可能完成。文化大革命中3000萬知青年到村,除了小平的知青、家村三不滿意外,不出體當初定的目上的收。至於要文化大革命前製定和施上山下政策的令人信服的略考,恐怕上以啟了。

      也是到了今天,我又才知道,如我一在“避籍’”機支配下‘“自願”下到涼山去的,不止三五十個。那個代上千萬青少年的境,不是在的中青年可以想象的。他極其卑下的政治地位(而政治在當是高於一切的),艱難的社會境,決定了他與所有聽聞過的人美好事物有著無限的距離。“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的美好宣,與殘酷現實形成的明反差,逃脫或改眼下境的青少年應該是成群結隊得在培班聽到有個叫青叔九的小夥子“到涼()山去找宋江”,我當是吃了一驚,不是反論嗎?我在匆匆走,生怕有什麽沾染。在回想起來,者不一定有什麽深意,但中表達的意思,卻是琢磨的。

      之,我了,目的地是不少人之生畏的大涼山,劃是幹一子。與今天人們瀟灑地去旅遊是地下天上的兩種概念。

       送會上,領導們講話之後,是知青年代表言,接下來是授旗,登。十來解放牌貨車,下滿了行李,人坐在行李上,車隊搖搖晃晃地出了。

      上個世六十年代的公路基本上都是土路,坑坑包包十分簸不,路麵狹窄而且彎道多,一天隻能前行100多公裏,當天晚上在三台城,兩百多男女把自己的行李搬下來,在禮堂打起地。第二天,到了心神往的省城成都,我利用放的一天假去看望旗文工的表哥,他是文工演,我們還珠市街口吃了一碗他最時興鱔魚麵。

      第四天晚上住雅安,然後便是翻越泥巴山了。開得很慢,天氣是十分的冷,路上又結滿了冰,在行李冒過車沿的位置上晃,危,冷風陣陣來,抖,那滋味不出的受。司機停了車給車輪上防滑子,我紛紛來活身子。我街上的李成看到路居然有豬在雪中活,於是高喊起來;‘同誌,我要學豬不怕寒的精神啊!’跳,”叭”地一聲,就重重地摔在泥巴山的公路上了。

      第五天住城,第六天便入涼山州境的甘洛了。甘洛城之小,抵不上內地一個鄉場,估兩三百知青年的住不是好找的,所以晚上便在縣電影院也是禮堂裏打地。男女隻能用背(一種竹的、可以扣上的能背的容器)等行李隔開了。外麵北,禮堂內哭聲震天。原來大家去完全不知道涼山到底是什麽模身之前多少有些理想、浪漫的情和想象。今天下午才看到了一個真的涼山城。荒寂的街道,破舊的房屋,周是似乎望不到莽大山,腳下是喝了酒便在簷下路踡睡的彝胞,想象與眼前情景反差太大,思家思之情油然而生。開始是有人小聲哽咽,後來便成了悲歌大合唱。隨領導們緊張了,到處勸說

      19651218日上午11點左右,我車隊終於抵達下的目的地—--涼山州越西組織迎的伍排在東門外。當車隊距離一裏遠時,我了,也整好了伍。按領導的布置,我高著在中授的大旗,引272名知青年走向迎的人群。裏是越西河穀的平地區,後來我才了解到,從西的大河、大瑞,中所到城郊、河等公社()及城關地區,是一條真正的米糧川。隔了個天皇,又是水稻的大屯公社和新民公社區相。但在當,我子近於空白,是因,天空灰蒙蒙的,區兩的大山也是灰蒙蒙的,田地一片荒禿,而凜冽寒正沿河穀無情地掃蕩過來,冷氣直逼五,我旗的雙手完全僵,痛到骨髓。連應有的光榮豪感也被住了。

      大涼山,你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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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愛城華僑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好文,期待
一唯 回複 悄悄話 人的一生的希望就這樣被窒息了。無語。
az4591 回複 悄悄話 那是真正的苦時代。苦啊!
有人說毛時代沒人偷沒人搶,實際上窮得沒什麽可以偷可以搶。當然,偷雞摸狗是大大的有。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右派的兒子,這是一個曾經讓多少人痛不欲生的身份呀。無限同情。。。
manmanzou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等待下文。
美國南方 回複 悄悄話 那是一段短暫的激情歲月,浪漫很快就被現實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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