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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八十七)

(2017-05-27 15:47:16) 下一個

漢武帝和周穆王很像,都有強烈的征服欲,他們喜歡在任何一個地方以君臨天下的姿勢出現,然後以美聲唱法高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種感覺自然很爽,可是代價很大:窮兵黷武,民不聊生。漢武帝的功績真的有那麽大嗎?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認,他死前兩年下《罪己詔》,為自己對國家的傷害道歉,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司馬遷就是借周穆王諷喻漢武帝。漢武帝當然不會聽司馬遷的,就像周穆王不聽祭公一樣。

祭公苦口婆心勸穆王不要炫耀武力,犬戎一直遵紀守法,按時來朝覲見,你幹嘛要去打人家?完全師出無名。祭公頗有膽識,甚至采用虛擬語式說如果臣屬國不按規定納貢,天子應該檢討自己是否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

        周穆王對祭公的勸諫虛心接受,堅決不改,非打犬戎不可,不知道犬戎到底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讓周天子暴跳如雷,非要伐之而後快。人家明明照規矩交保護費,周穆王偏偏耍賴說犬戎沒交,所以要討伐(“予必以不享征之”),這就像一個城管成心跟一個有營業執照的小販過不去一樣。

        祭公為了打動穆王,把犬戎形容得如花似玉,說犬戎人敦厚樸實,持守先人的優良傳統(“吾聞夫犬戎樹惇,帥舊德而守終純固”),還說他們有能力抵禦周軍(“其有以禦我矣”)。

        犬戎是否真的像祭公說的那麽單純可愛嗎?五帝時代它就很凶猛了,《後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裏說:“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高辛氏即帝嚳,堯的父親,愣是拿犬戎沒轍。周朝以前犬戎的戲份雖沒有匈奴那麽多,但也是個狠角色。祭公以犬戎的人品為借口,穆王肯定不予采信,你蒙誰呀?犬戎要是“樹”,額就蠢得像樹。

        犬戎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都絕不像祭公評價的那樣。把西周攪成一鍋“稀粥”的正是犬戎,大周被它狠咬一口之後,得了狂犬病似的,西周變成東周,春秋、戰國如癲似狂,一日不如一日,終於完蛋大吉。犬戎直到唐代中期都還依舊生猛,唐代宗年間,太常博士柳伉發電報說:“犬戎犯關入隴,不血刃而入京師”。
        祭公知道周軍不擅遠征,昭王兩次伐楚便是前車之鑒,沙漠和江水一樣可怕。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後果,故而連坑蒙帶拐騙,讓周穆王看在“樹惇”的份兒上,放棄攻打犬戎。祭公的話太多了,他不該說“其有以禦我矣”,這簡直形同激將法。好比你說某某是個老好人,但你跟他打架會輸,你如果不是“樹”,聽了心裏必定有些想法,何況周穆王呢?

        周穆王本來也就心血來潮想顯示一下威風,祭公的最後一句話讓他血湧上頭,立馬下達最高指示:犬戎打定了!周穆王一定知道他的先祖周文王就打過犬戎,文王打得,憑啥額穆王就打不得?!

        祭公規勸穆王不伐犬戎的說辭被後世的書生們當做勸諫的典範,他也由此成為名臣。他勸諫的目的雖好,但勸諫詞糟糕透頂:論點是虛的、論據是假的,這兩個致命缺陷讓後麵的雄辯全都成了扯淡。後世的書生們拿他的演講當講義學習,能學個什麽好來?

        當祭公急不擇口地聲稱犬戎人“樹”時,他犯了一個嚴重的意識形態錯誤。祭公沒學好西周史,當年姬昌委任薑子牙為最高軍事長官,他們在畢國練兵之後,首先討伐的正是犬戎。犬戎既然“淳樸得像棵樹”,以仁義著稱的周文王為何要去“濫砍濫伐”?這豈不讓周文王的光輝形象“水土流失”嗎?實在反動透頂!祭公一上來就擺論點“先王耀德不觀兵”,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敢情姬昌和薑子牙當年是去給犬戎上德育課去了?人家已經“單純如樹”,你難道還要讓人家“低賤如草芥”嗎?

        小祭公和他父親老祭公一樣,力諫不果之後,隻得任穆王去折騰。祭公並沒有隨軍出征,陪同穆王北伐的是毛公班、井公利、逢公固,看來穆王對祭公有看法,心說你就在等額的捷報吧,看額回來怎麽笑話你!
  穆王十二年,“冬十月,王北巡狩,遂征犬戎”。《竹書》上沒有交代戰況,也沒有戰果。《國語》也沒交代戰況,但是交代了戰果,那次穆王得到“四白狼、四白鹿以歸”。這暗示了穆王北伐沒有打勝仗,雖然也沒有慘敗,勞師遠征,僅僅得到四匹狼、四頭鹿,其實穆王已經輸了。犬戎的首領相當有幽默感,周天子大駕光臨,在沙漠裏喝了一肚子寒冷的西北風,“照顧不周”,特贈四狼、四鹿聊表寸心。

        周穆王收到“貢品”後,很想找棵數撞死,可是在沙漠裏找棵樹實在太難了,於是他隻好帶著八隻“寵物”回來了。

         穆王“凱旋”時,祭公裝病沒去接駕,說自己留守京都期間,吸霾過量,咳嗽不止,怕驚擾了天子。祭公如果看到疲憊的周軍、黑著臉的穆王以及那八隻無辜的“寵物”,他可能真的會笑得咳嗽起來。

         穆王伐犬戎弄巧成拙,其後遺症是犬戎周邊的諸侯國再不拿大周當回事,從此以後他們不再承認周朝的宗主資格,“自是荒服者不至”。“荒服”是指邊遠的夷族,他們不“來賓”,意味著大周之“大”打了折扣,成康所營造的盛世確實缺了一塊。(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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