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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八十)

(2017-03-24 18:43:21) 下一個

《周本紀》寫到《畢命》就讓康王“畢命”了,其實後麵還有好多事都被司馬遷快進給省略了,那些事還都不是風花雪月,不知道為什麽太史公直接讓鏡頭跳過去。《畢命》發表那一年,顧命大臣之一,低調的毛懿公“畢命”了。

周康王後來又召開了諸侯大會,並給幾位優秀諸侯發獎狀和獎杯,獎杯是“寶器”,具體是什麽我不清楚,很可能是鼎,鼎的內壁刻有周王語錄的銘文,銘文鼎是高規格的獎賞,比如大、小盂鼎。那次受到嘉獎的是四個諸侯:齊、晉、魯、衛,正如混賬的楚靈王正確地指出:那四國君主都是周康王的近親。熊繹沒有得到“寶器”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比起他曾在成王時代受到的羞辱,根本不算什麽。再說不是隻有四位老大得獎了嗎?一個子爵還想得到“寶器”不是做夢嗎?

據楚靈王回憶,熊繹雖貴為一國之君,但日子過得相當艱難。“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 《左傳•昭公十二年》)成語“篳路藍縷”正是由此而來,熊繹的經曆就是這個成語的注腳。“篳”是指竹、木;“路”不是道路,而是指車子,通“輅”;“藍縷”也叫“襤褸”,破衣爛衫。一個穿破衣、坐破車的人,在山林裏奔波,完全就是一個叫花子形象。這個“叫花子”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隻有桃木弓、棗木箭(“唯是桃弧、棘矢”),用來進貢周王。

我不太相信熊繹慘到“民工”的份上,但楚國貧窮確實是真的。根據《清華簡》上《楚居》篇的記載,熊繹在丹陽上任時,建好了宗廟祠堂之後,竟然缺少用於祭祀的牲畜。熊繹隻好夥同一個叫屈紃的大臣去鄰國鄀國偷了一頭角尚未長全的小牛來,生怕鄀國來尋牛引起國際糾紛,於是連夜宰殺小牛完成祭祀。臣民們都覺得奇怪,為啥正大光明的祭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舉行。熊繹當然不能明說因為牛是偷來的,隻含糊其辭地說夜長夢多,祭祀不分時辰,隻要心誠。熊繹心確實夠誠,堂堂一國之君卻被迫做了一回小偷,真是人窮誌短。因為熊繹開了夜祭的先河,後來楚人都覺得夜間祭祀才是王道。

楚靈王的哭訴是為了證明他的先人為大周盡心盡力,而大周辜負了他先人的一片苦心與忠心。楚靈王沒好意思提偷牛往事,屈原也沒提,屈原在《天問》裏問了一大堆燒腦、燒心的問題,卻沒問他先祖為什麽夥同國君偷一頭小牛,而不是一頭大牛。

楚靈王口才不錯,但腦子不太靈光,接下來他說的話讓人失笑,他這麽說:“昔我先王熊繹,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

呂伋是薑太公的兒子、王孫牟是衛康叔的兒子、燮父是唐叔虞的兒子、禽父是周公的兒子,這四個人是“政治局常委”級別的,熊繹隻是個進貢弓箭的一方“村長”,怎麽可能和那四個貴人“並事周王”?楚靈王不過是往臉上貼金罷了,而且沒貼牢。

        司馬遷似乎也相信了楚靈王的告白,他在《楚世家》裏說“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司馬遷說“事成王”不對,那幾個常委二代應該是“事康王”,他們的父親才“事成王”。

       楚靈王的“翻身道情”裏,提到先祖熊繹受的苦,卻沒提他先祖受過的辱,也許那實在過於跌麵兒,已經稱王的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國語•晉語八》提到成王年間,熊繹來參加諸侯代表大會的情景。遠在荊山的楚子爵熊繹收到與會邀請,我們可以想象他的心情有多麽激動。他小心翼翼收好邀請函,脫掉破爛的“工作服”,換上一套出門見客的行頭,脖子上掛著代表證,日夜兼程地從蠻夷之地趕往會議舉辦地陝西岐陽。

        開會那天,熊繹早早地候在門口。西裝革履的諸侯在司儀大臣的引領下緩步進入會場,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熊繹等啊等,等到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等到司儀過來傳喚他,他臉上的笑容又活泛起來。

        司儀沒有領熊繹入席,而是給他派活,讓他去放置酒宴上濾酒用的茅草束(“茅蕝”)、祭祀山川的牌位(“望表”),這些事做好之後,再去院子裏給火塘添柴(“守燎”)。和楚子一起幹這些雜役活的是鮮卑人。那是鮮卑人第一次出現在史冊裏,那時他們還不成氣候,他們還要再修煉一千二百年才能成為攪動曆史的妖精,當時他們離“成精”尚遠,隻不過是隻灰頭土臉的土狗,能做周天子諸侯大會的服務員已經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了。鮮卑人再次亮相是在《楚辭•大招》裏,一副楚楚動人相:“小腰秀頸,若鮮卑隻”,美麗的脖子、纖細的腰,如此模樣的鮮卑人確實適合在“諸侯大會堂”做服務員。

        熊繹好歹是一方諸侯,與“小腰秀頸”的鮮卑人幹雜役,感覺受到奇恥大辱,但他又不敢不幹,於是愈加惱羞成怒。他回國時,“楚辦”組織群眾夾道歡迎老大凱旋而歸,記者舉著話筒采訪,問他與會的感受是什麽,熊繹黑著臉,說了四個字:“藍瘦,香菇!”記者當時就傻了,問是什麽意思,熊繹伸出中指說:“你再問一句,我讓你變成香菇!”

        《晉語八》說:“昔成王盟諸侯於岐陽 ,楚為荊蠻 ,置茅蕝,設望表,與鮮卑守燎,故不與盟。”,意思是自熊繹受辱之後,楚和周就不再有合作。這個分析在邏輯上成立,但是我們要想一想周成王為何要如此明目張膽地羞辱熊繹?僅僅因為楚國是“荊蠻”嗎?肅慎在地理位置上,比楚國還要蠻荒的多,但肅慎受到的待遇可不一樣,當他們來朝時,成王居然讓大臣榮伯發“社論”《賄肅慎之命》。所以蠻或是不蠻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忠與不忠才是原則問題。如果我們把“周公奔楚”事件聯係起來,就不難理解為什麽周成王那般羞辱熊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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