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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七十五)

(2017-03-10 17:10:54) 下一個

我情願相信周公之所以在周史裏善後,原因不在“善解人意”的颶風,而是一場博弈的結果:成王贏了、周公父子沒輸,堪稱完美的Happy Ending。

於成王而言,他隻要確保自己的位子不會動搖,在輿論方麵做些讓步沒什麽大不了,特別是在周公去世以後。就算他在楚國過世,成王也可以令人迎回其骨骸,厚葬於畢,並賜諡號“周文公”。他還可以讓“周辦”寫一段感人肺腑的文字:“周公在豐,病,將沒,曰‘必葬我於成周,以明吾不敢離成王。’”,成王沒有遵從周公遺願,而是錦上添花,把周公安放在他爺爺和父親的永久居住地——以示他不以周公為臣子。周武王也曾不以臣禮待箕子,隻不過讓他生離:去了遙遠得莫名其妙的朝鮮;周公於成王則是死離——生與死的距離肯定比朝歌與朝鮮之間更為遙遠。做個一本萬利的麵子帳,成王何樂不為?

成王在處理好方方麵麵的事情之後,才施施然地於洛邑落成的四年之後前往那裏舉行定九鼎儀式,那時的周朝真的是穩如大鼎。

第二年,少年老成的成王開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巡狩,巡狩是帝王的保留曲目,向各方國顯擺一下天子的威嚴,聽話的有糖吃,不聽話的連湯都沒得喝。但巡狩不是每個帝王都能玩得來的,前提是大臣聽命、諸侯順服,否則你前腳走了,龍椅上就換人了,要不就是“巡狩”的人成了獵物。當年周武王“天下未集”之際,也搞了次“巡狩”,不過完全屬於打腫臉充胖子。因為他怕帝辛的餘部帶著象軍把他的老巢給卷了,那次巡狩確切地說“流狩”,四處流竄,每到一個流竄地就分封行賞,跟交保護費性質差不多。從來沒有哪個帝王膽大包天在天下尚未穩定、甚至連在社廟舉行的裂土分疆的五色土泥巴遊戲都還沒玩就開始巡狩,姬發開了先河。不是他膽大,恰恰相反,他膽小得很,他“巡回交保護費”的行為被“周辦”定性為“巡狩”,如此而已。

成王的“巡狩”是名副其實的“巡狩”,比他父親當年的山寨版正宗得多。成王雖然對自己的“處女巡”充滿信心,但仍然帶著萬般小心,他隻去了離王畿最近的侯、甸兩畿。周有九畿,以鎬京為中心,輻射的次序是侯、甸、男、采、衛、蠻、夷、鎮和蕃畿,成王就是這樣的漢子,絕不冒無謂的風險充大個。成王若是活在當今,他一定不會從事風投,而是走實業致富的道路,比如拿著銀行貸款搞政府資助的房地產開發,穩賺不賠。

除了侯、甸地理位置的安全外,他還有第二重保險:一位德高望重、忠心耿耿的大臣隨行。很多人肯定猜那位大臣是周公,恭喜你,答錯了:陪同成王巡狩的不是周公而是召公。(《竹書》:十九年,王巡狩侯、甸方嶽,召康公從。)召康公即召公,是召公死後的諡號。

我們是不是應該問一問為什麽不是周公陪同?周公當時大概正在楚國使館申請政治庇護,實在不方便與侄兒同行。古籍中常常有此類意味深長的空白,如同頒獎台上的一把空椅子或者主席台上本該出現而沒有出現的名字。

        成王巡狩的成果是“遂正百官,黜豐侯”。“正百官”就是確立崗位責任製,該幹嘛幹嘛,八十歲的居委會老太太不要去追一個十八歲的小偷,因為追不上,老太太還會有摔斷腿的風險。“黜豐侯”便是罷去豐侯的爵位,讓他從豐收變得顆粒無收。“豐侯”是周文王的第十七子,受封於豐(大概西安西南部),那裏當年是崇侯虎的地盤,武王後來轉手封給他的第十七弟。根據其地理位置,豐國屬“侯畿”,也就是說豐侯應該是成王的心腹,可實際上他成了成王的“心腹之患”。
        “豐侯”其實也沒啥大逆不道,就是嗜酒如命,他對酒的認知遠遠超過對侄兒成王的認識。成王臨幸他的地盤時,他舉著青銅酒尊說:“問你何時曾看見,這世界為了人們改變。有了夢寐以求的容顏,是否就算是擁有春天?”。成王一巴掌打落十七叔手中的酒杯,又一巴掌打落他頭上歪戴著高冠,說“你喝醉酒就以為自己帥嗎?就算你帥,你的人生也不再有春天”。癱倒在地的豐侯,酒嚇醒了,一聲長歎:“爵位不見了,向誰去喊冤?”

        因酒誤事的糗事我們經常聽說,但因酒失國就太悲催了。豐侯不但丟國,還丟人,如此一來,他就覺得生命是不能承受之重,爵位沒了,酒錢也沒了,麵子也沒了,於是他在身上綁上形狀各異的陶罐,投河自盡。西漢人崔駰 在《酒箴》裏說:“豐侯沉酒,荷罌(yīng)負缶(fǒu),自戮於世,圖形戒後。”“圖形戒後”是指豐侯被作為反麵典型刻在罰爵上。罰爵是一種酒器,酒宴上罰理虧一方專用。我不知道罰爵長什麽樣子,罰爵這個創意本身就非常變態——這不鼓勵人犯錯就喝酒嗎?豐侯真不該投河,應該繼續用罰爵喝酒把自己醉死,哦,對了,他已經沒有買酒的錢了。李白曾不負責任地說:“古來聖賢多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豐侯倒確實因酒留名了,可這樣的刷屏方式好嗎?

成王巡狩之後,聲威大漲,那些胡子花白的諸侯們再也不敢對胡子剛長全的年輕天子起怠慢之心,大家都服從命令聽指揮。

在娛樂方麵,大家也都嚴肅地照規矩辦事。天子的舞蹈隊規模是八佾(yì),每佾一排八人,所以周天子的歌舞團是個六十四人組成的正方形,想想都氣派。《穀梁傳•隱公五年》說:“天子八佾,諸公六佾,諸侯四佾。”,士也可以有二佾。至於普通老百姓,在心裏想想就可以了,要多少佾就有多少佾,意淫一場風花雪月沒礙著誰。諸侯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八佾舞蹈方陣,孟子說“春秋無義戰”,根本原因就在於二佾、四佾、六佾的主兒都想搞八佾的排場。孔子說春秋之時禮崩樂壞,其具體表現就是“八佾舞於庭”——諸侯們一個個都在搞八八六十四方陣,僭越了天子的娛樂陣容,這比偷竊可恥一百倍,比碰瓷可恥一百零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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