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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七十)

(2017-02-24 16:08:40) 下一個

周公在曆史江湖上聲名顯赫,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周禮》。不過這也許是個誤會,周公並不是超人,跨越時空的《周禮》其實是數代人合力完成的。關於《周禮》的作者曾引起大辯論,從古代爭到近代,梁啟超、胡適、顧頡剛和郭沫若都曾為此爭得麵紅耳赤。

如果我們理解《周禮》是不斷發展的,非一人一夕之功,爭論就可以避免了。關於《周禮》成書年代至少有六種說法,分別是西周、春秋、戰國、秦漢、西漢及王莽的偽作,這六種說法都有道理,但都以偏概全。在我看來,《四庫提要》的看法最為理性:“夫《周禮》作於周初,而周事之可考者不過春秋以後,其東遷以前三百餘年官製之沿革、政典之損益,除舊布新,不知凡幾。其初去成康未遠,不過因其舊章,稍為改易,而改易之人不皆周公也。於是以後世之法竄入之,其書遂雜。其後去之愈遠,時移勢變,不可行者漸多,其書遂廢”,這個說法同時也解釋了為什麽《周禮》“於諸經之中,其出最晚。”原因就是,《周禮》一直到漢代都尚未定稿,甚至連《周禮》的名字都是後來漢儒改的,別忘了,《周禮》的原名叫《周官》。

《周官》之所以更名為“周禮”,漢儒有一套介於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的解釋。漢儒之“禮”服務於皇帝,一切“禮”都要符合皇家禮儀。對於皇帝來說,臣民們聽話那才是首禮。於是乎主禮的春官之職不能說“禮百官”,而是“統百官”。唐代的“三禮”專家賈公彥在《天官•大宰》說:“禮,所以統敘萬事,故雲‘統百官’也。”,“禮”成了“統敘萬事”的玩意,還好玩兒嗎?

“周官”顧名思義,是對西周官製的總結。清末學者孫詒讓在其《周禮正義》中,概括周的六等官製:天官塚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及冬官百工。官名起得充滿浪漫主義情懷:天地與春夏秋冬,乍一看還以為進了某旅遊景點呢。如果你以為這是周公原創,那你就錯了,最早以春夏秋冬命官名的是五帝之首黃帝,他比周公還要浪漫,每個“季節”都配上了相應的雲彩:春官為青雲,夏官為縉雲,秋官為白雲,冬宮則是嚇人的烏雲,黃帝還有中官,配黃雲,黃色後來成為天子們的指定顏色其來有自。黃帝為啥要以雲彩來修飾已經足夠浪漫的春夏秋冬呢?據說是因為當時天空出現了祥雲,至於怎麽個祥法不詳,但黃帝因為被祥雲感動而前往泰山封禪,黃帝由此成為封禪第一人。孫詒讓故此認為,《周禮》一書上承自黃帝,“斟酌損益,因襲積累,以集於文武,其經世大法,鹹稡於是”,意思是曆經五帝、夏商再到周公,“大禮”告成。孫先生總結說:“此經上承百王,集其善而革其弊……非徒周一代之典也”,此言甚為中肯。

        想必後來祥雲不再出現,帝王們覺得很無奈、很受傷,就把雲彩從職稱裏拿走,還自嘲說“一切都是浮雲”。到西周時,所有的“浮雲”都被風吹走了,隻剩下天、地和四季“六官”。

       孫詒讓清楚地總結了“六官”的職能。

       天官塚宰:主管宮廷政務,諸如官員任免、調動、封勳及祭祀種種,大宰下轄六十三官屬(各部門長官),其職能相當於後來的宰相,宰相的“宰”便由大宰而來,大宰又叫太宰,也是太師。“宰”作為職稱,早在西周之前就有,殷墟甲骨文裏有記錄。大宰本為王室專用,春秋時個大諸侯國也僭越使用此一職稱,比如鮑叔牙就曾任齊桓公的太宰。周以後,太宰越混越差,秦朝時太宰就幹些端湯遞水的低端活兒,有點像宮廷廚師長。到晉朝時,太宰又煥發青春了,因為司馬懿的兒子、司馬昭的哥哥名叫司馬師,為了避諱,太師就改稱太宰。後來到書畫皇帝宋徽宗時,他複古之心大起,把沿用自唐代的左仆射換成曆史悠久的太宰,那是太宰最後一次在官場亮相。

        地官司徒:主管民政,諸如土地、戶籍、賦稅、鑄幣、俸祿及財務收支諸項事務,大司徒手下有七十八名各級官員。地官下屬官員裏,有個不起眼的官職,名字很好玩,叫“牛人”,其實一點都不牛,就是負責養牛。

        春官宗伯:主管宗教和意識形態,國家、祭禮、學校、外事以及典章製度等等,大宗伯轄官七十;夏官司馬:負責軍務,諸如征兵、將帥選拔、軍械、軍令、驛站等等,大司馬轄官七十;秋官司寇:掌管國家的法律、訴訟、刑獄等刑罰事務,大司寇轄官六十六。

        最後一個是冬官百工:掌管一切與國家工程、建造有關的事物,比如建築、屯田、水利、交通、冶煉、手工業等等,通俗地講就是包工頭,大包工頭下麵有三十個分部門的小包工頭。“百”意味著多,百工即指各行各業的工匠,工師是百工之長,權力不算大,但是非常實惠,很容易搞到灰色收入。著名惹禍精共工曾在帝堯征服任工師,推薦他的人是奸臣讙兜。共工在工師崗位上大搞權色交易,是謂“共工果淫辟”。怎麽個“淫辟”法,請參閱當今諸多落馬高官的事跡。“工師”這個職稱和“太宰”挺相似的,混得一朝不如一朝,到漢代就直接等同於低級工匠。王充在《論衡》裏說:“銅錫未采,在眾石之間,工師鑿掘”,看來漢代的工師是藍翔技校畢業的。

        孫詒讓對“六官”的解釋一目了然, 注遍儒家經典的鄭玄自然不會放過《周禮》,但他的注實在玄之又玄。他在《周禮注疏•天官•小宰》裏是醬紫說話的:“六官之屬三百六十,象天地四時日月星辰之度數,天道備焉。前此者,成王作《周官》,其誌有述天授位之義,故周公設官分職以法之。”,不知道他的三百六十是怎麽來的,但我知道他為什麽要說三百六十這個數字,因為三百六十除以六是六十,於是他便可以說“其屬六十”。六十是什麽?六十幹支!於是乎,“天道備焉”,漢儒的“邏輯”就是如此強悍。

        鄭玄是東漢末年人,他關於“六官”對應“象天地四時日月星辰之度數”的夢囈其實在東漢之初就破滅了,東漢設立的尚書省取消了天、地、春、夏、秋、冬,取而代之的是毫無風情的“六曹”,漸漸演變成後來的六部: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和工部。雲彩消失了,天地和春夏秋冬也消失在官場,官場完全是幹貨,不帶任何藝術範兒,地主老財家的丫鬟才叫春(蘭)、夏(荷)、秋(菊)、冬(雪)什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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