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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六十二)

(2017-01-26 20:09:33) 下一個

奄、薄姑忠於武庚,明白無誤地證明了所謂“帝辛時諸侯皆叛離”是胡說八道,商朝被滅兩年之後,奄君、薄姑依然在心裏把帝辛的兒子當做領袖,可見帝辛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在祿父被殺後,奄君、薄姑依然沒有投降,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刻,《竹書》載,祿父被殺的當年,薄姑被滅;次年,奄國也被滅了。他們對得起逝去的商朝,既盡忠又盡力了。

周公動用大周精銳部隊,花了兩三年之久才平息這場雜牌軍的叛亂,原因在於武庚祿父的號召力:殷商舊部才是主力,否則光憑“三監”那點人馬能堅持兩、三個月就不錯了。

有意思的是,為什麽淮夷和徐夷願意參加叛亂總動員。帝辛在世時,這兩夷都是被征伐的對象,他們應該和殷商不共戴天,是什麽讓他們成為仇人兒子的同謀?“三監”的資本明顯不夠“招商引資”,吸引他們“投資”的隻可能是帝辛的兒子祿父。

祿父和其父帝辛不僅形似還神似,體格威猛、智力超群,在殷商遺民中享有崇高威望。淮夷、徐夷領教過商軍的厲害,他們肯定看好祿父這支潛力股才決定“投資”的,也就是說他們並不看好姬旦主持的周朝,非如此不能解釋他們與周朝為敵。

淮夷、徐夷在“反革命”活動中全身心地投入,而且頗有戰略。為了阻止姬旦的兒子魯國派兵增援,他們主動襲擊魯國,逼得伯禽應接不暇,騰不出手馳援父親。雖然伯禽不能和父親並肩戰鬥,但客觀上還是幫助到了父親:他畢竟牽製了淮、徐夷的部分力量。

伯禽做戰前動員時,發表了一篇題為《肸誓》的檄文。肸(xī)在奄國的東麵,奄國當時也在鬧獨立,伯禽當時壓力山大,恨不能把奄君給閹了。他閹不了人家,也不願閹自己,於是火氣就很大,伯禽做動員報告時,臉色鐵青,語無倫次,戾氣十足:“你們務必備好甲胄,不許用殘次品充數,不許傷害栓好的牛馬,不許追逐發情的牛馬和逃跑的奴隸,如果追到了,要物歸原主。不許翻牆偷盜,三郊三隧的魯國人要做好後勤工作,牛馬的幹草和人吃的口糧務必充足。額要在甲戍之日構築好工事以戰徐夷,屆時不到,大刑伺候。” 《肸誓》和夏啟的《甘誓》、成湯的《湯誓》、姬發的《牧誓》何其相似乃爾。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伯禽在戰前動員裏沒提淮夷,可能徐夷是帶頭大哥,淮夷隻是從犯。

“三郊三隧”需要解釋一下,城外的近郊謂“郊”(或者“鄉”),遠郊謂“隧”(也可叫“牧”),所謂“三郊三隧”便是指保障軍隊後勤的兩套遠近班子,天子軍隊的後勤規模則是“六六製”:“六郊六隧”。受限於落後的工具和交通能力,古代軍隊的軍事補給成本極高,後勤人員甚至比軍隊還多。

對於周朝來說,最重要的兩大封國,一個是魯國,另一個是齊國。當魯國被襲、周朝告急時,太公望薑子牙做了什麽?他似乎什麽都沒做,就觀“望”著,不枉太公望之名。

太公望倒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他隻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忙活,先是把欺負他初來乍到的萊侯打退了,然後一心一意謀發展,抓工商、促魚鹽,生意紅火得很,周圍國家的人都紛紛移民到齊國,齊國於是低調地成為了大國。

薑子牙沒有出兵幫助周朝,當然更沒有和周朝作對,他兩頭都不得罪,悶聲發大財。薑子牙自從被姬旦禮送至齊國就封,這兩個牛人就再也沒有交集了。從人情角度說,成王是薑子牙外孫,他不願看到成王被架空;從世故角度看,這個見慣世態炎涼的商販本來審時度勢,不過能掐會算的薑大神對五五開的亂局無法做出選擇,隻能擺個“思想者”的造型,隻能失眠。沒錯,在動蕩的時代,地位越高的人越容易失眠,因為他們的賭注太大了,除了江山社稷,還有身家性命。對於升鬥小民而言,也就是一碗飯而已,不至於失眠,因為失眠了就餓得更厲害,所以他們必須睡踏實。

薑子牙確實是玩弄權謀的高手,或者說是個買空賣空的高手,懂得待價而沽、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他沒有幫助叛軍,那麽將來在周公麵前便有了交代,借口很容易找:沒有微信,收不到實況消息;俺在齊國抓革命(滅掉來犯之敵萊侯)促生產,實在心無二用,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很無奈。更妙的是,同樣的借口在叛軍麵前也說得通,所以薑子牙是個大贏家。

淮夷和徐夷在審時度勢方麵比薑子牙差太遠了,結果就是“投資”全打水漂,他們看好的“潛力股”祿父最終被“多才多藝”的周公和召公做空成了“垃圾股”。淮夷和徐夷雖在投資中血本無歸,倒是沒有因此滅國亡族,比周朝以前的東夷強多了。想當年,東夷何等威風,從五帝時代就牛皮哄哄的,最終亡於齊魯(東夷其時已是強弩之末,元氣早被帝辛傷了)。真是沒有最慘,隻有更慘。有意思的是,周朝時東夷又“重生”了:原本非東夷的淮夷和徐夷被擴大化成東夷,從地理位置上看,奄、薄姑是正宗的東夷,但它們的國君很可能是受封的商人,而非東夷土著,就像周公的兒子伯禽雖受封於魯而非東夷一樣。薑子牙倒是名副其實的東夷,生於東夷、封於東夷、死於東夷,24K的東夷。

淮夷和徐夷可能不喜歡“東夷”這頂帽子,心裏罵“你才是東夷,你們一家都是東夷”,落實到行動上就是一直和周朝較勁,從西周鬥到東周,贏少輸多,依然無怨無悔,戰鬥不止,充分體現了“重在參與”的現代奧林匹克精神。

《詩經·魯頌》雲:“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淮夷被打輸了,隻得給魯僖公進獻珍寶、大龜、象牙、巨玉和南方出產的黃金。淮夷是跑運輸的老祖宗,他們打仗雖不行,倒是不差錢。後來大概荷包掏癟了,隻得投奔靠山楚國,最終像一隻小船消失在楚國的汪洋大海裏,江湖上再沒有淮夷的傳說。

徐夷比淮夷強,有陣子混得相當不錯,居然牛到稱王的地步,結果在周朝第一個稱王的徐偃王就亡了,他不懂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道理。徐夷後來在徐偃王兒子徐宗的領導下,流竄到彭城再就業,事業搞得也相當紅火,隻是再也不敢稱王了。大牛人齊桓公對徐夷甚為賞識,曾邀其組團攻楚。公元前五一二年,徐夷慘敗於吳國,最終醫治無效,與世長辭。眾所周知,吳國為公亶父長子姬泰伯所立——徐夷到底還是亡於姬家。

讓我們告別淮、徐兩位夷,讓周公這位大爺出場吧,耗時三年平滅“三監之亂”,讓我們歡迎“周大爺”出來做政府工作報告。(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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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7)
評論
Once-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暖冬cool夏' 的評論 : 暖mm來學曆史,我們同桌哦。我敢肯定那些聖賢們做夢都想踹你本家幾腳,他筆毒得不是一般般。:)
夏維東2015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暖冬cool夏' 的評論 : 你說對一半,我寫的其實是讓聖賢生氣的書:-)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幽默啊!我得糾正兩個錯別字,“來”和“安”好心, 本家做事嚴謹,怕你眼裏揉不了沙子。知道你一心隻寫聖賢書,其實有空也不妨再寫寫小說,調節調節,否則等你把這麽多部史書寫完了,黃花菜都涼了。我隻得翻出你的舊作讀讀啦。不過,還是隨意啦,你有計劃的,不打擾的。再祝好!
夏維東2015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暖冬cool夏' 的評論 : 可愛的黃鼠狼:-)呀,你是那個啥,本家我不也那啥了?:-))))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黃鼠狼聞到雞香了,來給本家拜大年開啦!按著好心來的!想念本家的文字啊,一直都在我的bookmark上,曆史有讀沒讀的,讀過,進不去啊,不能connect. 你本家我笨啊......(此次眼淚滔滔).新年resolution:讀本家寫的史書,做個合格的本家人!祝本家大才子新春快樂!
夏維東2015 回複 悄悄話 就是就是,把我本家叫來,就算是黃鼠狼也來:-)

新春快樂!!
Once-always 回複 悄悄話 周公和召公這是利用職權非法short sell.

寫得一如既往的風趣幽默,通俗易懂,我要讓你本家暖mm也來學曆史。

不是黃鼠狼,好心給作者拜個雞年。:)新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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