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六十）

其實把飯咽下去既衛生又高效、還節約，何必吐出來？您洗澡的時候，若有賢士來訪讓下麵人知會一聲便可以了，合情又合理，如果那位賢士連這個都不能體諒，說明他是個不通情理之人，這種人要他幹嗎？如果我拜訪一個人，飯菜從那家夥的嘴裏紛飛而出，或者他甩著及腰的濕發揚起漫天“花雨”，我會嚇得掉頭就跑。

曹操以周公為偶像（他的身份、地位及權力確實像周公），在其名作《短歌行》裏提到“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可曹操從來不吐飯菜（除非飯菜太難吃了），而是“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曹操也裝，有次他的馬意外踐踏了老百姓的莊稼，於是曹操命令執法官判處自己死刑。那個執法官不是傻子，死活不幹，曹操於是嫵媚地撩起一縷頭發用刀割了，這便是“割發代首”。曹操的逼格好歹還能理解，那是不得已之下找台階，周公實在沒有必要“吐哺、捉發”。搞政治的，沒有不裝的，可是別裝得太過了。小布什有張照片很有名，聚精會神地拿起望遠鏡看軍演，可惜他忘了拿下鏡頭蓋，這是名副其實地顯眼了。這張“顯眼照”沒有遭到封殺，所以美國總統不太敢裝。

姬家人相當有裝的天分，從公亶父到姬旦一個個敢裝、善裝，直到一股腦兒地把天下裝進口袋。隻有季曆不太裝，從不擺“以德服人”的虛招，而是走簡單、粗暴的台風：“以力服人”。

權力的角逐其實和叢林法則一般無二，獅子、老虎吃了狼和兔子很正常，但如果獅虎擦著嘴角的血跡說那不過是果醬就很惡心了。季曆征伐無數，打贏了從來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說“額是來解放你們的”。不過季曆炫力過度，引起商王文丁的高度關注，於是把他“裝進”塞庫，讓其活活鬱悶而死，看來玩政治不裝還真不行。

周公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廢寢忘食忘洗頭的公仆形象後，接下來他不裝了。送走兒子伯禽後，他又送走了一個人，那人便是畫風多變、本事很大而且是皇親國戚的薑子牙。

周公讓薑子牙去齊國就封。不知道當時薑子牙心裏是怎麽想的，但他想得開，讓他走他就走。作為一個老江湖，他把世道人心看透了。說到底，天下是姬家的，他薑某說破天也隻是個外姓人，不論功勞有多大，也不論女兒是什麽身份，這些給了他功名、地位的因素是把雙刃劍，弄不好會成為置他於死地的毒藥。

薑子牙離開鎬京回故土就封，心中五味雜陳，不過更多的也許覺得幸運：畢竟全身而退，還得了一個封國——這條大魚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齊太公世家》寫得不太清楚，似乎暗示薑子牙在武王活著時就已經赴任：“於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師尚父於齊營丘，東就國”，而《魯周公世家》明確說了武王生病時他還在中央：“武王有疾，不豫，群臣懼，太公、召公乃繆（通穆，虔誠之意）卜”，《史記》裏有不少不能自圓其說之處。薑子牙應該是在武王死後才去齊國赴任的，他是武王的智囊兼嶽父，“天下未集”之際，病中的武王怎麽可能讓他離開身邊？

周公為什麽在得到薑子牙的支持後仍然把他排擠出中央？因為他不放心。他擔心的倒不是薑子牙有謀反之心，而是害怕薑子牙和外孫成王有太多接觸。如果成王被調教得有主見，他還攝什麽政？！周公對薑子牙很了解，知道這家夥搞政工是把好手。

周公不是個殘忍的人，如果你不逼他的話。薑子牙沒有逼他出手，目送太公望的背影，一直到望不見，周公才轉身離開，對身邊的五弟姬奭說：額其實挺舍不得他的，他不僅是個人才，還是個人精！你是人才還是人精？

姬奭聳聳肩說：“額既不是人才也不是人精，更不是人妖，額是一休哥的人”。周公對姬奭的回答很滿意，姬奭因此留在中央，和周公一樣，他也沒有去燕國，而是讓自己的長子克就封燕國。

薑子牙去了齊國，周公再無後顧之憂，兒子伯禽還可以替他“照看”一下薑太公。他相信自己能控製五弟姬奭，姬奭隻能是幫手而不該是敵手。姬奭確實沒有讓他失望，所以周公確實是個腦子很清楚的人，能夠準確地判斷形勢並采取適當措施。如果“政工幹部”薑子牙留在中央，後果就難說了，他沒準坑蒙誘騙一批孩子，吞朱砂，嗓音嘹亮地四處喊叫“姬旦是壞蛋”，周公很可能會死得很慘——被活活煩死。薑子牙當年在朝歌就幹過同樣的事，組織童聲合唱團，高歌“商朝要完蛋”，商朝雖然不是被唱衰的，但“朱砂嗓”搞得人心慌慌，很不利於社會的安定團結。

曆史沒有如果，隻有殘酷的現實。周公對牢騷滿腹、而且用實際行動把牢騷表現出來的三哥管叔姬鮮動手了，那便是周公最大的政績之一：平三監之亂。

        站在周朝的立場，姬鮮確實很不像話。為了扳倒周公，他竟然勸說兩位弟弟蔡叔、霍叔跟他一起起義，打倒“不利於成王”的姬旦，倘若僅限於此倒也罷了，他竟然聯手他們哥仨監視的對象、商紂的兒子祿父搞聯合暴動！

這個姬鮮的智商和情商都不是一般的差，他也不想想，“革命”成功之後，祿父光複殷商，姬旦固然被踩得稀巴爛，剛剛成立的西周也立馬會變成“稀粥”。姬鮮能在光複後的殷商得到什麽？充其量得到一塊封地、一個封國而已，還有就是周人的海量唾沫星子，微子就是前車之鑒。換句話說，姬鮮就是周朝版的微子，姬鮮要打倒弟弟姬旦，微子要推翻弟弟子受德，隻是姬鮮的下場比微子還慘。

無論是姬鮮或是微子，推動他們做下滔天蠢事的動機都是嫉恨。嫉恨蒙住了他們的心竅，隻要能把擋在他們身前的弟弟踩倒在地即可，至於會產生什麽的連鎖反應就顧不上了。這兩人都是極度自我中心人格，他們可以用天下和身家性命做賭注，隻為出心中的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