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的想法跟任何一種意見都不一樣,對俘虜不殺、不放,讓他們成為生產力、戰鬥力,讓他們開墾農田、修築河道以及搞一些城建,甚至可以把他們組建成一支軍隊,等到他們深深被大商的泱泱風範“春風化雨”之後才讓他們自由選擇去留,願意留在大商的,可以發放綠卡。帝辛的做法很人道,同時也照顧到殷商的利益,可以說是最優化的一種方案。
帝辛招哥哥微子覲見。微子早就候在宮外了,聽到傳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的速度出現在弟弟受德麵前。帝辛看到微子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很是欣慰,到底是自家兄弟啊,當他把自己的部署講出後,看到微子點頭稱讚時,帝辛就更欣慰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姬發算個屁?!
微子說他早就安排好了,就等帝辛下令。受德對哥哥的表現非常滿意,說姬發就交給他了,平叛之後,他要賜重賞,除了妲己要什麽給什麽。
微子聞言笑了笑,拱拱手,什麽話都沒說就走了。受德目送微子離去,覺得他的背影越來越高大,需仰視才得見。
帝辛部署完畢,然後若無其事地和愛妃妲己共享早餐。讓我們看看朝歌城外發生了什麽。
微子率領有限的朝歌守軍和東南各部落俘虜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迎向來勢洶洶的西土聯軍。《詩經·大雅·大明》裏說“殷商之旅,其會如林”,會者,旗也。旗密如林,這還真不算誇張,但《周本紀》裏說“發兵七十萬人”就太誇張了,戰國時楚國土地方圓五千裏,兵力也不過百萬而已,何況殷商這七十萬人裏絕大部分還是俘虜,帝辛本事再大也養不起這許多俘虜。可以肯定的是,商軍在人數上占據絕對優勢,這是所有史料的共識。
《大明》最後兩節講的是牧野之戰,但是戰況不詳。此詩為周人所做,因此把周軍誇得如同天兵下凡,在周武王、薑先生的率領下,把商軍殺得丟盔卸甲,周軍大獲全勝,一舉開創新氣象(“肆伐大商,會朝清明”)。“肆伐”是大舉進攻的意思,靠的是武力,而不是吐氣如蘭地耍嘴皮子,說什麽“仁者無敵”,說什麽“風生水起”,打仗不是打太極。
《大明》是周人獻給武王的頌歌,是經過“周辦”審閱的,明確說明商周之間曾有大戰。孟子對此視而不見,在他看來,武王絕對沒有動武。他在《盡心下》裏說武王率革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伐商,隻是T台走秀,展示一下岐周士兵的精神風貌而已,沒有殺人。因為武王不需要殺人,他隻要動動嘴皮子即可,孟子給姬發設計的台詞是醬紫的:“不要害怕,我是來維穩的,不是和你們為敵”(“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他這句台詞的威力極大,商人於是跪拜叩頭,聲勢浩大如同山崩(“若崩厥角稽首”),於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姬發走下T台,走上王位。
孟子把自己的想象完全當真了,得意洋洋地說:“征(伐)就是正的意思,如果每個人都端正自身,哪裏用得著戰爭?”(“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孟子不僅肆意“解讀”史實,還在玩文字遊戲!“正”雖然是甲骨文“征”的本字,但“正”的原始意義恰恰是王征討不聽話的諸侯,後來“正”的“征討”之意消失了,這才有了“征”。到孟子時代,隻有他老人家像孔乙己一樣,說出“征之為言正也”的“古雅”之語。另外,周攻商不能稱之為“征”,無論如何,姬發都是在以下犯上,“征者,上伐下也”,這可是孟子自己說的。那麽“伐”又是什麽意思?在甲骨文裏,這個字的造型很冷酷,用戈刺人腦袋要人命,而不是用溫厚的手掌撫摸腦袋做思想工作。
姬發顯然不知道七百年後孟軻說的風涼話“焉用戰”,他的部隊和商朝倉促湊齊的雜牌軍展開了一場大血戰。
朝歌守軍作為帝辛的嫡係軍隊一馬當先迎擊薑先生率領的先鋒隊,雙方打得不可開交,如果正常打下去,西周並無勝算。姬發對此再清楚不過了,所以他才對帝辛忌憚得如同驚弓之鳥。加上周軍是長途奔襲而來,必須要短平快結束戰鬥,否則等到商軍馳援,那就成了牧野上的餃子餡。
《逸周書·世俘》記載了戰場的慘烈,僅商軍死亡人數就達十八萬人!十八萬人的血足以血流成河,足以“漂杵”,竹木結構的杵才能漂得起來。《逸周書》裏還說偉大的周軍生擒三十三萬俘虜,加上陣亡的人數有五十一萬人,這個數字比“七十萬”要靠譜些,但還是太多了,考慮到這是周人為武王歌功頌德,水分大些很正常,即便減半,哪怕再減半仍是一場大捷,甭管大捷是否光彩,姬發賺翻了,而帝辛連內褲都輸掉了。
聖人孟子對“血流漂杵”之說非常不以為然,但他反對的理由不是基於考證,而是其滿腔熱情洋溢的道德情操,他用山東話說:怎麽可能發生血流漂杵醬紫的慘劇呢?武王是個大善人,怎麽可能率眾殺人呢?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我感覺就算孟子看到了監控錄像他也會矢口否認的,堅稱那錄像是PS合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