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本紀》沒有明說隻有八個諸侯方國,含糊其辭地說“師畢渡孟津,諸侯鹹會”,給人印象好像有很多諸侯,但是姬發在牧野做的軍事動員報告《牧誓》暗示了《竹書》說得沒錯,“鹹會”的諸侯真的隻有八個。假設上次在盟津“不期而至”的八百諸侯全來了,那又太滑稽了,第一個受不了的將是姬發。八百諸侯一共兵車四千乘,就是說每個諸侯國平均出車五輛,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嗎?!再假設,那些諸侯都對仁德的周武王忠心耿耿,那五輛兵車便是他們的實力體現,那就說明這些諸侯國大小和一個村莊不相上下,姬發靠這群烏合之眾打天下嗎?那八百個“村莊”代表了天下三分之二的力量?
以上這些無法自圓其說的疑問說明了《周本紀》和《孟子》提供的那些數據不靠譜。那些數字除以十就差不多了,也即武王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百人;八諸侯國出車四百乘,總人數在五萬至八萬之間。
話說公元前一零四六年二月的某日清晨,天剛麻亮,姬發帶著他的部隊來到殷都朝歌郊外的牧野。牧野現在被當成一個確切的地點,即現在的河南淇縣,不過也許是以訛傳訛,其實牧野這個詞本身就是郊外的意思,確切地說是遠郊。《爾雅·釋地》說:“邑外謂之郊,郊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野”,這個解釋用在姬發的軍事“大聯歡”上也說得過去。那支軍隊雖然遠遠少於《周本紀》宣稱的那麽多人,但也是一支浩浩蕩蕩的大部隊,必須離朝歌遠一些才能不被發覺,否則姬發哪有機會操著陝西腔念《牧誓》啊?
姬發念《牧誓》時POSE擺得相當高大上,左手持黃色的大鉞,繪有龍紋或虎紋的斧頭套上一長柄就成了鉞。斧頭作為先秦時代的常規殺傷性武器,所有人都可以用,鉞則隻有將帥才可以用,《周禮?大司馬》注:“戉,所以為將威也”。帝辛的九世祖母婦好就非常喜愛鉞,生前使用兩把青銅鉞:龍紋鉞和虎紋鉞,看心情挑哪支鉞,像換衣服一樣。婦好的鉞既是指揮的權杖,也是這位巾幗的作戰武器,而姬發手中的鉞純粹是做做樣子,那是“黃鉞”,無論是黃銅或是黃金所製,都不適於實戰。黃銅太軟,黃金更軟,如果有人拿黃金來砍我,我會很高興。姬發的右手也在裝樣子,握著一杆大旗,旗上係著白犛牛的尾巴(這也是先秦時期,王侯旗幟的標配,因為這個原因,白犛牛珍貴之極)。
姬發左右手握穩了鉞和旗後,開始致歡迎辭“哈羅,從西方遠來的朋友們,你們辛苦了!”(“遠矣西土之人”)“西土之人”說明了什麽?意思是來的諸侯全是在殷商的西邊,包括姬發自己,那麽庸、蜀、羌、髳、微、盧、彭、濮八方國在殷的西麵嗎?庸、盧、彭、濮在湖北,蜀在四川,羌在甘肅和青海一帶,髳在山西,微在陝西,全部在殷商西麵,姬發方向感很好,“西土”之說非常準確。這說明了跟隨姬發故地重遊的都是西部諸侯,西部諸侯可能有八百個嗎?除非有的諸侯小得像個生產隊才湊得起八百這個吉祥的數字。話說回來,那麽小的“生產隊”,姬發需要嗎?
接下來,姬發把自己的直係部隊介紹了遍“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亞旅”是什麽?亞者,叔也;旅者,子弟也,所謂亞旅便是姬昌親屬組成的親兵,也許他們就是虎賁軍。“師氏”又是什麽?不是姓師的某位高幹,師乃商周的軍隊最高編製,師氏通俗地說便是”師長”,一個師有兩千五百人。師下麵是旅,一旅五百人,不過旅的編製早在夏朝時就有了,夏朝中興之主少康就曾在小城諸綸任旅長,手下有五百士兵,城與兵都是嶽父虞思給他的。
姬發似乎不懂得外交禮儀,哪有先介紹自己人再介紹來賓的?姬發不知道是太緊張了還是大國沙文主義作祟,才會搞出這樣的外交烏龍。然後姬發像孔乙己一一擺出幾文大錢一樣,把那八個方國隆重擺出來,號召大家舉起戈、矛,排好盾,他就要宣誓了。
在如此重要的場合,如果有其他方國參加,姬發提都不提,那些部落的首領麵子上掛得住嗎?說不定掉頭就走,告訴姬發他們的媽喊他們回家吃早飯去了。這已經不是烏龍,而是悲劇了,姬發當然不可能那麽傻,無視其他諸侯,他之所以沒有提其他方國的名字,是因為真的沒有其他方國,隻有庸、蜀、羌、髳、微、盧、彭、濮這“八文大錢”!他們如果能湊齊四百輛兵車便算是對得起姬發給他們的外交禮遇了,畢竟大周自己才有三百輛而已,不知道司馬遷從什麽地方搜羅到四千乘兵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