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盛讚:“伯夷叔齊……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賢而能若是乎!”孔子的諸多口號裏,我覺得他稱讚伯夷和叔齊是應該而且恰當的,這兄弟倆詮釋了何謂氣節,我尊重他們,他們比成湯、文王、武王可愛多了,許由和泰伯、仲雍跟他們相比何其矯情。我謹在此向伯夷、叔齊脫帽致敬。
現在我們要和伯夷、叔齊這對義薄雲天的兄弟告別,來到帝辛和姬昌之間充滿陰謀和狗血的鬥爭現場。
不管姬昌到底是因為何種原因被崇侯虎告發,帝辛決定對姬昌實行雙規。地點是羑裏(今河南湯陰縣,嶽飛的故鄉),在商朝大都殷邑附近十裏以內。羑裏監獄屬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相當於夏之夏台(也在河南,禹縣境內),今之秦城。夕者,成湯自夏台全身而退,姬昌的結局怎樣?
姬昌當時很聽話,帝辛讓他來交代問題,他就乖乖從陝西來到河南報道。被囚於羑裏期間,成天背著雙手在牢房裏走來走去,思考著歎息還是不歎息的政治問題,從囂張帶來的厄運,進而思考禍福無常的哲學問題。他自強不息,刻苦鑽研,終於搞出一套玄之又玄的算命之術,說得學術一點是推究易理。姬昌很可能是《周易》的通訊作者,絕不可能是《周易》的唯一作者,馬王堆為證,南宮括至少是作者之一。南宮括是姬昌四友之一,兩人平時交流易理學術,完全可能。
姬昌在雙規期間,反正也沒什麽事可幹,政治問題肯定不能談,那就把易好好地係統化、學術化,反正崇侯虎也看不懂,不至於跑到帝辛那兒告狀。你總不能因為人家拿石頭在地上劃幾條線、幾個圈就把人家關起來吧?
姬昌在囚牢裏耐著性子搞學術研究,他的部下可耐不住了。以閎夭為首的“拯救大帥姬昌”委員會積極活動起來,群策群力,不惜一切代價要把大帥從監獄裏撈出來。
該委員會雖名人眾多,但也沒想出什麽高智商的妙招來,就一招:砸錢。看來這一招古今通行不二,有文化、沒文化的都愛用此招。“三十六策,走為上”,如果有三十七計,那一定是“錢為上”了。
姬昌家最不缺的東西就是錢,於是委員會斥巨資購置各類珍奇寶物、寶馬、好車、及美女進貢帝辛。美女來自有莘氏,有莘出美女,姬昌的“太太”太姒就來自有莘,大禹的母親修己、成湯的寵妃都來自有莘,有莘在今陝西合陽縣,上古之時,有莘的婆姨比米脂的婆姨有名得多;除了美女,還有來自“驪戎之文馬”,驪之驪山,今陝西臨潼,從“驪”的名字來看,那是個出駿馬的地方,“文馬”不是文質彬彬的馬,而是指帶彩色條紋的馬;除了寶馬,更有“有熊九駟”,有熊是黃帝父親少典的部落,在姬水河邊,河南新鄭縣認為有熊在其境內,根據黃帝早年的行蹤來看,筆者傾向於有熊在西北。駟指四匹馬拉的車子,九駟便是九輛大車,大車想比是豪華的、做工有講究的,起碼有原始的GPS—指南針,當年黃帝就是靠指南車突破妖霧的迷惑,抓住蚩尤的。
閎夭挺會送禮的,他不是一樣一樣地送,而是一股腦地大放送。帝辛突然看見庭院裏的這些寶物及美女,一時以為天降“祥瑞”,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待寵臣費仲附耳告訴他那些都是姬昌孝敬他的,帝辛一幅沒見過世麵的土豪嘴臉暴露了,很沒品地說:“這裏的任何一樣東西都足以贖出姬昌,何況這麽多東東”(“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帝辛不是個沒品的土財主,那麽就表示他瞧不起姬昌,那些東西任一樣都抵得上姬昌,這不是對西伯赤裸裸的侮辱嗎?
也許帝辛壓根就沒想過要殺掉姬昌,否則像處置九侯和鄂侯一樣多幹脆,何必關了姬昌七年之久讓他鑽研易經?
帝辛不僅開赦姬昌,還賜之“弓矢斧鉞”,讓他榮歸故裏。如果到此為止也便罷了,帝辛還像吳孟達和羅家英合體一樣賤兮兮地給姬昌打小報告說:“說你壞話的家夥是崇侯虎。”(“譖(zèn)西伯者,崇侯虎也。”)很難想象,體力、智力俱佳,殺伐決斷的帝辛在賄賂麵前居然猥瑣得像條鼻涕蟲,出賣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諸侯。虎兄爵位和姬昌同等,都是侯爵,其封國在崇(今河南嵩縣),故名“崇侯虎”。崇侯虎可是帝辛的得力幹將,帝辛得罪他幹什麽?那些寶物名駒,如果帝辛想要是什麽難事嗎?那位無名的有莘美女比妲己更美嗎?如果不是帝辛太下賤,便是後世的儒生編排能力太低下了,也難怪,那些儒生哪裏見過這些好東西?在他們眼裏,這些東西足以讓一個帝王喪失自尊。
左丘明給出了另一個感天動地的高大上理由,《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說:“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姬昌坐牢,諸侯們居然一個接一個地陪坐!那些諸侯該有多缺心眼才能做出此等蠢事?他們那麽幹其實是在害姬昌,一聲歎息不至於死罪,“從之囚”會讓姬昌從牢房走進肉脯加工作坊。另外,就算那些諸侯個個都是義薄雲天、視死如歸的好漢們,他們進來坐牢,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國家生亂、被別的諸侯國侵占?難道就不怕他們死後會被他們的子孫指著脊梁骨罵?“從之囚”損人不利己得令人發指。再說,有那麽多獄友眾星捧月在姬昌周圍,姬昌還有時間鑽研周易嗎?除非周伯通教會他雙手互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