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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二十一)

(2016-09-02 15:50:27) 下一個

 季曆是否思周屬於意識形態問題,文丁管不了。文丁能做的就是不讓他的身體“歸周”。他可不想學習夏桀“壞榜樣”,愚蠢地釋放成湯,讓他成為歸山之虎、入林之狼 ,不過他也從未想過要在身體上消滅季曆,他可不想給季曆的兒子們留下一個報父仇的口實。

季曆的那個大小子叫姬昌,生有異象,跟文丁的先祖成湯一樣。成湯有四個肘,姬昌則生有四乳。文丁畏懼的並不是四乳本身,事實上他一想起一個男人多長了兩乳就樂得不行,可是姬昌那小子太能生了,文丁派到崎周的臥底愣是數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個孩子,光兒子就已經有七、八十個,而且絲毫沒有跡象顯示姬昌打算計劃生育。透過現象看本質,文丁得出結論:四乳象征能生養。

文丁打心眼裏不想跟一個有那麽多兒子的人結仇,因為那將世世代代都剪不斷、理還亂。文丁軟禁季曆的計劃其實可以理解的,而且可行。曆朝曆代對大諸侯或權臣的處理幾乎如出一轍:能殺則殺,不殺則禁,取決於王者的實力。文丁的五世祖武丁就接連誅殺大諸侯大彭和豕韋,文丁的實力和武丁不可同日而語,他可不敢殺了季曆。他想用季曆作為一個肉票,要挾季曆的兒孫們不要輕舉妄動。

季曆多次請求回鄉,都被文丁以各種借口拒絕了。季曆急了,心想自己來獻俘反倒成了俘虜,這叫什麽事啊?季曆開始鬧情緒了,大吵大鬧,文丁煩了,也鬧情緒,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把季曆從軟禁的府邸遷居到一個新地方。

那個新地方有個古怪的名字,叫“塞庫”。塞庫與車庫和倉庫都無關,它其實是監獄。中國古代的監獄名字雅致得莫名其妙,比如“圜(yuán)土”,聽起來好像是團圓的地方,其實恰恰是讓人不能團圓。季曆就像困在籠子裏的豹子一般,那股難受勁可以用裏爾克的詩來表達:“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鐵欄, 纏得這般疲倦, 什麽也不能收留。 它覺得隻有千條的鐵欄杆, 千條的鐵欄後便沒有宇宙。 ”

季曆在戰場上龍精虎猛,一被收監頓時就蔫了,“沒有宇宙”意味著人生塌陷成黑洞,活著便成了沒有光彩的事:沒有哪個黑洞放出光明。季曆於是得了憂鬱症。抑鬱症比起牙疼更不是病,但發作是要人命的。季曆被囚禁不到一年,竟然抑鬱而死。

文丁沒有殺季曆,但季曆確實死於羈押,故史書裏有“文丁殺季曆”之說,《竹書》雲:“既而執諸塞庫。季曆困而死,因謂文丁殺季曆。”

季曆“自我撕票”,打亂了文丁的戰略部署。文丁親自檢查季曆的屍體,沒有發現嘴角有血,額頭、頸部、手臂、腿上都沒有明顯淤青和血痕,睾丸也沒有異常腫大,不難推測季曆之死非暴力毆打所致。盡管如此。文丁還是讓塞庫負責人詢問手下有沒有使用任何暴力,包括語言暴力。塞庫工作人員委屈萬分,說他們拿九命伯當爺爺侍候著,要酒有酒,要肉有肉,想去洗腳屋就去洗腳屋,使用暴力的恰恰是季曆,經常打他們,一邊打還一邊大聲叫嚷“發克油”,不知道是啥意思,他們猜測是流行於崎周的罵人話。

文丁氣憤地說,俺還發克他的油呢,你們沒折磨過他,俺更沒有,美酒美女隨時伺候,也不要他寫交代材料和思想檢查,他怎麽就突然死了呢?他怎麽可以擅自死亡?太過份了!現在你們出去把屍體檢查報告發送到各諸侯國,崎周就不用了,俺們把九命伯好好送回他的家鄉,讓他的親人們親眼看看九命伯沒有受到任何過度執法。你們好好宣傳本王是如何善待九命伯的,對於九命伯的死,本王深表痛心,並向他的家人致以親切慰問,發克他的油!也難怪文丁心中忐忑,因為他當時不知道有抑鬱症之說,盡管他自己常常感到抑鬱。

文丁更清楚的是,無論他怎麽發動輿論宣傳,季曆那個多子多孫的四乳兒子姬昌都不會相信他爹是正常死亡的,哪怕他心裏認同,嘴上也絕不肯承認他爹是因病亡故。明知自己的話不會被人相信,文丁還得萬分努力地做,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唯其如此,文丁才特別抑鬱,嘴裏經常神經質地冒出:發克他的油!

姬昌麵對絡繹不絕前來慰問的商朝大員們哭喪著臉,不置一詞。畢竟人家剛經曆喪父之痛,大員們都覺得姬昌的表情符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他也沒說一句怨言,隻是楚楚可憐地苦著臉。聽了大員們的匯報,文丁給崎周中央發去賀電:熱烈祝賀姬昌成為新任九命伯!文丁發賀電時咬牙切齒,也哭喪著臉,差點把“發克他的油”都放進去了,他實在舍不得把“九命伯”這個大商的頂級爵位白白送給那個有生孩子天分的姬昌。

季曆去世後不久,文丁十二年,姬昌正式成為歧周的最高領導人,那一年又被稱為周文王元年。至此,公亶父生前的安排被貫徹、實行了,姬家的芝麻爆發性地開花了。從後稷到公亶父共十三代也就混到侯爵位,公亶父的兒子季曆一下子就位極人臣,獲得大商的頂級爵位:九命伯,姬昌過度一下,他的兒子姬發直接取了商的命,擁有天下。

季曆死於塞庫,臨死前都沒見著老婆、孩子一麵,商周由此結下梁子。但姬昌挺斯文的(雖然他當時不叫周文王),並沒有和文丁撕破臉,接過文丁的“九命伯”委任狀後,在享受“九命伯”的權利同時,也履行“九命伯”的義務。在文丁有生之年,姬昌從未有過過激行為。文丁臨終前,想必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的抑鬱症倒是好了,可是生命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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