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三十四)

    買好菜時，到晚餐時間還早，你問李琪要不要去咖啡館坐坐。李琪說她印象裏你似乎不喝咖啡，她也不喜歡，那為什麽要去咖啡館花那個冤枉錢？

    你想說電影裏男女要找感覺不都是奔咖啡館的嘛，可出口的卻是，也對，兩個不喜歡喝咖啡的人坐咖啡館裏，是挺奇怪的，那咱們去哪呢？

    李琪說，哪也不去了，回去準備豐盛的晚餐。你說不是說好了晚上去餐館吃飯，我請客的嗎？

    李琪說，你傻呀，我們買了這麽多菜還去餐館幹嗎？再說我自己做的菜不比餐館的差吧。

    你說她做的菜當然好吃，就是太辛苦了，那你改天再請她。

    李琪說她喜歡做菜，不覺得累。做菜其實很有意思的，把那些原材料加工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就像從事藝術活動一樣。廚師其實比藝術家偉大，因為廚師的藝術品是可以吃的，民以食為天，你什麽時候聽說過民以藝術為天？！

    你第一次聽到人以如此自豪的語氣稱讚廚師這個職業，你所受的教育裏，廚師屬於引車賣漿者流的低級階層。你後來對廚師一行的改觀與李琪的言傳身教關係很大。

    那天李琪做的晚餐非常豐盛，有菜有湯，有葷有素，有魚有肉。你一直陪在她身邊，看著她做菜，剛開始你幫忙打打下手，李琪嫌你做得慢，洗菜、切菜都是她一手包辦，你所能做的就是偶爾遞遞鏟子、調味瓶什麽的。

    李琪炒菜的動作輕盈、麻利，有條不紊，不帶一絲煙火氣，不像在做菜，倒像是在畫畫或者指揮樂隊。你本來想學學她是如何做菜的，可你完全被她的動作吸引，一點也沒記住烹飪流程。

    李琪見你無所事事地站在一邊，問你學到了什麽沒有，你說學到了。她問你學到什麽，你說菜如果做得好吃，做菜的動作要好看。

    李琪“撲哧”而笑，朝你身上扔了一片水淋淋的菜葉說，你這家夥真是的，差點害得我把鍋鏟都掉地上了，那我以後做菜是不是還得穿上旗袍，走T台步才合適？

    你笑著說，那敢情好啊，那你都不用做菜了，就在我麵前走來走去就好。

    李琪翻動著鍋鏟，瞥了一眼問，為什麽？我不做菜你喝西北風嘛？

    你拖長聲音說，秀色可餐嘛！

李琪瞪你一眼道，你知道這四個字是誰說的嗎？

你一愣說不知道，李琪說是著名昏君楊廣稱讚一個吳姓寵妃的，所以說秀色可餐與其說讚美女人，還不如說是侮辱女人。當女人年華老去，秀色不在，男人是不是就把女人當垃圾給扔掉了？

你趕緊誇她博學，並舉手做保證狀說你以後再不用秀色可餐了。

李琪含笑道，孺子可教，那就不讓你喝西北風了，待會讓你大快朵頤。

    李琪把最後一道菜韭黃鱔糊盛出鍋，往上麵撒了一些胡椒粉，拍拍手說，好了，端上桌吧。

    你看著滿桌的珍饈美味，心底生出一股比胡椒粉還要強烈的感動。你對李琪說，這麽好的菜，需要喝點酒才好，要不要我去買點酒回來？

    李琪說，此議甚好，準奏。

    你欠身道，微臣這就去辦，娘娘喜歡紅酒還是啤酒？

    李琪說，娘娘我紅酒和啤酒都喜歡，愛卿酌情辦理吧。

你也不明白為什麽你們的話風一下子穿越了，忍著笑出門而去，你聽見身後李琪的笑聲，散發著剛出鍋的菜肴的熱氣和香氣。

等你買了酒回來，李琪安靜地坐在桌邊等你，碗筷、酒杯都已經備好。

你們倆喝酒都上臉，才一杯紅酒下去，你們倆都格外容光煥發。不同的是，你的話越來越多，而李琪的話則越來越少。

你從大學時代講起，提到軍訓，提到你處過的那個女友，提到來美這幾年碰到的糗事與無奈。李琪安靜地聽著，在你的長篇大論裏偶爾插上幾句話，就像閱讀時作的眉批。

她說你大學時的軍訓對你心理影響挺大，雖然你現在當笑話來講，但你忘不了當年同學和教官笑話你。她注意到現在你往後轉時，還是一幅標準的軍人步態，那是潛意識裏的一種心理補償。

李琪還點評你當年的女友離開你，並不是因為她意誌薄弱，而是她看不出來你意誌堅定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