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天從電影院回來後,時間尚早,你便去學校,準備花點時間在安德森布置的課題上。你知道李琪晚上要去做管家,很晚才會回來。
王琳也在,看到你的短褲,她笑了起來,問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褲子被撕成那樣。你該想到王琳肯定在學校的,可是你忘了你那時髦的短褲。猝不及防,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王琳說話咋也這麽刻薄了?你臉一紅,假裝低頭看褲子,說天熱,你牛仔褲多,懶得去買短褲,就剪了一條。還好王林比李琪單純,沒再追問,笑笑說你還挺機靈。
你暗自慶幸沒有穿粉紅色的T恤,否則你當時就是一個被撕壞了的娘炮,怎麽解釋都沒用,要是傳到湯尼耳朵,那你是GAY就基本坐實了。
你們倆接下來就課題交換了一下看法,並基本達成共識。出乎意料,王琳那天沒有罵湯尼,說湯尼這回還不錯,主動來找她討論,還提出了一些思路,盡管不可取,畢竟說明他還是上心了。王琳從抽屜裏拿出幾顆巧克力來,說挺好吃,你嚐嚐。
你剝了顆放嘴裏,確實挺好吃的。王琳說巧克力是湯尼送她的,你一聽差點把嘴裏的巧克力噴出來,說這小子怎麽連賄賂這招都用上了,看來還挺管用,你都替他說好話了。
王琳說不是因為巧克力,而是湯尼真的做了些事。當然了,送巧克力算是錦上添花,王琳邊說邊笑說,湯尼挺SWEET的,說是為了感謝我對他的幫助。他倒是不記仇,我罵過他很多次啊。
你心想湯尼這小子生錯地方了,他如果在中國的機關單位混,肯定能混出名堂來。甭管你和木匠的約會怎麽樣,你反正是欠下他一個人情了,這個人情可比一包巧克力複雜多了。
第二天早上你聽見李琪的動靜,一骨碌就爬起來,刷牙、洗臉,然後熟門熟路把那小巧的電動刀找出來,刮了刮胡子。你摸著下巴,照照鏡子,感覺還不錯,覺得不需要調試表情,精神抖擻地走了出去。你犯了個小小的錯誤,忘了把“剃須刀”放回去。
李琪正在廚房忙碌,見你出來,問你怎麽起得這麽早,你說你聞到粽子的香味了。幾天前你看到冰箱凍庫裏有一包粽子,李琪以為你真的是聞出來了,驚歎道你真是個天生的吃貨,可你居然不會做菜,真是個悲劇啊。
你咬著指甲,羞答答地說你要找個會做飯的老婆。李琪沒接茬,讓你把蒸好的粽子取出來端桌上去,你剛掀開鍋蓋,就被李琪喝止了,她說你就這麽光著手拿?我要是沒及時看見,你又要被燙。得了,你把小菜端上桌吧。
你們倆就著醬菜吃粽子、包子和稀飯。早上吃稀飯,在國內來講,再正常不過了,但對於你們這些學生來說,可絕對是奢侈的。來美四年,稀飯成了一個遙遠的名詞,和鄉愁一起出現。你媽媽煮的稀飯,有股幽香,思之,涎水與淚水齊下。熬稀飯當然不是什麽高深的學問,可你們哪有時間和精神?所以你盡管嫌麵包堅硬,仍咬牙切齒不改口。改變是從李琪搬進來開始。
李琪雖然覺得美利堅這也不錯那也不歹,對其食品卻橫眉冷對,不止一次斥之為“不是人吃的”,她一天三頓吃中國菜,早上稀飯,中午晚上幹飯或者麵條,井井有條,一點不含糊。有一次你見她西子捧心般地皺著眉頭躺在沙發上,問她怎麽了,她氣鼓鼓地說她中午吃了一條熱狗,吃過之後渾身不舒服。你就笑她胃比電腦還靈敏。
李琪還沒勤快到天沒亮就爬起來熬粥,她通常是在晚間一次煮一大鍋,然後分裝在若幹小塑料盒中存入冰箱,早上取出來放進微波爐熱一熱即可食用。你不得不承認她比你有生存智慧,這麽簡單的方法,你就是想不出來。
吃飯時你問李琪晚上有沒有事,李琪看了你一眼說,沒事。你趕緊說:我知道最近有家川菜館開張了,據說還不錯,晚上我們上那吃飯,我請客。
李琪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咬了一口粽子,咀嚼一番咽下肚問你為什麽要請她吃飯。
她那幅慢條斯理、沒心沒肺的樣子把你弄得很緊張,你像個機器人似的,把剛才的話一字不差又說了一遍。
李琪“咯咯”地笑起來,說因為有家餐館新張,所以你請我去吃飯?
你懵懵懂懂地點著頭,嘴裏的一口粽子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