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當勞”所在的街道是大學城的主街,商鋪林立,主要是餐飲、酒吧和服裝店,店麵都是小小的,但是很整齊。每家店看上去都不起眼,但連在一起就相當可觀,尤其在夜晚,店鋪的燈光把主街營造得一派繁華。
你和繁華擦肩而過,與主街相聯的小巷燈火闌珊。你在巷口拐角處,回望了一眼輝煌的燈火,明暗對比的強烈,就像一幅電影畫麵。你發了會兒呆,然後背身而去。你突然想起了明天晚上和“木匠”在“電影十二”的約會。
湯尼的安排存在著嚴重的技術失誤:他沒有設計接頭暗號及信物!當時沒有手機,如果事先沒有聯係細節,特別是在電影院那種人流如織的場所,兩個陌生人碰頭比在空曠街頭出車禍的可能性還小。他甚至沒有給你“木匠”的電話號碼,也許他說過,反正你不記得了。他媽的,湯尼這小子拉皮條的本事和搞學問一樣差勁。他會不會捉弄我?這個念頭一閃,你立刻打消了打電話給他要他糾正錯誤的想法,他若是捉弄你,你眼巴巴打電話去豈非自取其辱嗎?哼!你若是開這種侮辱性的玩笑,猶太佬不給你小鞋穿,老子也要削你的足!
一路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到了家門口。廳裏的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裏如一條條金線美麗地垂在窗下的草地上,她回來了!你心下禁不住生出些類似柔情的欣喜。
李琪在她房間裏,你本來想去問問她怎麽回來得這麽早,見她房門關著,猶豫了一下沒去打擾。你腳步落地很重,發出誇張的聲音,你正要開冰箱看看有沒有東西填肚子,一眼就看到微波爐頂上放著兩盤菜,一葷一素,灶台上還有一隻砂鍋,裏麵是魚頭湯。
你一邊狼吞虎咽,一邊默默地感謝李琪,同時對她佩服得不行:她怎麽悄沒聲兒就做出這些美味來?她不是跟雀斑一起去派對了嗎?
你吃好飯,把碗洗了,李琪還是沒出來,而且房間裏沒動靜。你去廁所照了下鏡子,發現頭發有點亂,就拿起水槽邊的梳子梳了幾下。梳子是李琪的,圓頭上麵有無數鐵簽,簽子頭上包著紅色的塑膠。你本來有把塑料梳子的,小小的,扁扁的,很容易攜帶,也很容易丟。你也懶得找了,反正李琪的梳子就擺在那裏,個頭那麽大,特別顯眼,手感也好,隻是梳齒實在多了點。
你用手在頭發上輕輕按了按,調試了多種表情,你想選一款笑不露齒,帶有感激與關心以及道歉色彩的表情。這樣的表情符太難找了,比做一個優化模型難多了。就在你搔首弄姿的時候,你聽到李琪喊你的名字。
起初你還以為是幻聽,隔了幾秒鍾,你再次聽到李琪喊:夏~根~發,聲音有氣無力的,像是從水底冒上來。
你當即就衝了出去,那一堆表情符全都從腦子裏刪除得幹幹淨淨。門開得過猛,就聽“咣”地一聲,門後有什麽東西摔到地上。你顧不上回頭看,幾步就到了李琪的門前,也不敲門了,直接推門而入。
李琪頭發淩亂,半坐半臥,下身蓋著被子,額頭上有汗,咬著嘴唇,雙手撐在腹部。你從未見她如此狼狽、痛苦,她一向都是幹練、精神抖擻的,你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怎怎麽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李琪用左手撩了一下飄到額前的頭發,深深地看了你一眼,那是一個複雜的表情符,那個瞬間你很作地想起齊秦的一句歌詞:痛並快樂著。李琪的右手不知什麽時候從被子拿出來,舉著一隻粉色的熱水袋,說幫個忙,幫我拿到微波爐熱一分半鍾。
你接過熱水袋,條件反射地說好,腳卻沒動。李琪雙手摁著腹部,見你不動,低聲吼你:傻呀,快去啊!
你看著她額頭的汗,條理清晰、口齒不清地說,你你都熱熱出汗了,怎怎麽還要熱水袋呀?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李琪急了,說我肚子疼,用熱水袋捂一捂就好了,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你二話不說,以右腳跟為軸,一個標準的向後轉就出去了。上大學時參加軍訓,你什麽都沒學會,除了向後轉,動作規範,深受教官好評。你之所以把這個動作練得這麽好,是因為你被叫出列的次數太多,因為各類原因,不是腿抬得不夠高,就是胳膊不夠平,要不就是正步走時胳膊和腿甩得像個表情豐富的機器人,那種走法法俗稱“同手同腳”。每次歸隊都要求向後轉,你就那樣“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