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謝謝。王琳追問,謝什麽?你說,謝謝你關心啊。王琳說,老同學了,關心是應該的。她說的話每句都很對,可你就是不知道如何對上去,就像麵對風幹的熱狗,咬一口咯牙。李琪說話就豐富多彩的,如同她做的菜一樣。
還好,她的宿舍不遠,否則你悶頭悶腦開車,她悶頭悶腦坐車,實在比乘長途航班還難受。臨下車,她說,謝謝!你說不謝。你們之間的對話總是如此短平快。
她扶住車門,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
你隻好把閘推到停車檔,啟發性地看著她。
你以為她可能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哪知道她說,你車子的空調壞了。
你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是壞了。
挺熱的,要不要去我房間喝點飲料?她啟發性地看著你。
你熄掉火,走出車外,抖抖領子說,確實夠熱的,都出汗了。其實沒有那麽熱,你的衣領也沒有粘得非要拎起來抖抖。王琳笑,可不是嘛,我的冰箱裏有冰茶,健康又好喝,我經常見你喝可樂,不健康。
你囁嚅到,嗯,沒想那麽多,夏天喝可樂解渴,一股氣冒上來,似乎把熱氣也帶走了。
王琳邊走邊做手勢,動作幅度挺大的,手在空中畫了個圓圈,說:那純粹是心理作用,冰茶最解暑、解渴。她說得是否有道理你不清楚,可她的手勢讓你非常迷惑,你怎麽都無法把她的手勢和說話內容聯係到一起。
你說,好的,待會試試冰茶。
王琳的住處還挺寬敞,一室一廳,不過房間裏亂得一塌糊塗,乍看好像剛有毛手毛腳的小偷光顧過。衣櫥的門半開半合,開口處紅紅綠綠的衣褲耷拉著,像一堆被遺忘的布娃娃。
你心裏偷偷一樂,原來你並不算最邋遢,同時覺得王琳成績好簡直形同報應:以犧牲生活為代價,再看王琳你腦子裏閃過的是傳說中的陳景潤。
你一動步,便有可疑的物事在腳下藕斷絲連,伴隨著讓人心虛的碎裂聲。你沒有勇氣再邁腳步,趕緊就近找個凳子坐下,生怕踩壞了什麽,剛坐下,就聽到“喀嚓”一聲。你被硌得生疼,伸手摸出幾截鉛筆來。你拿著斷鉛筆,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可以放下。你坐的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幾乎是在屋子正中間,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既沒有桌子也沒有垃圾桶。
王琳拿著兩罐冰茶走過來,給你一罐若無其事地讓你把斷鉛筆給她。她接過那幾節斷筆,隨手一揚,扔向牆角的垃圾桶。動作倒是瀟灑,就是準頭太差,那幾截鉛筆在垃圾桶邊沿碰飛起來,落得到處倒是。
王琳絲毫不以為意,把沙發上衣物往旁邊挪了挪,清出一塊地方來,叫你坐過去。
那塊地方看上去坐兩個人富裕,可沙發的彈簧強度不夠,一坐下去就塌下一片,你們幾乎滑到一起去,你用一隻腳在地麵撐著才沒讓身體傾斜過去。王琳一隻胳膊勾在沙發背上,一手拿著冰茶。很久之後,你想起那天的情形還覺得好笑,你從未體驗過那般劍拔弩張的坐姿。
可能是太用力加上緊張的緣故,喝著冰茶,你反而覺得更熱,渾身不自在,想上廁所都不好意思開口,就沒話找話說,你那台PC不錯?什麽時候買的?買這麽好的機子幹嗎?在學校還沒用夠?
你倉皇找的話題似乎很對王琳路子,她開始自然起來,說:為我自己方便,有時不去學校,就可以在家裏編程序,它比486運行快多了。王琳接著滔滔不絕地給你介紹機子的性能,鏡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擋住了她的眼睛,那時我覺得她象個機器人。
你腳繃得不那麽緊了,你把飲料罐捏成一團,說你可太厲害了,一天要在實驗室泡上十二小時,回家還沒完沒了地編程序,好精力,你簡直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噢,對了,你有沒有跟猶太佬提畢業的事?你也自然起來了,沒人會在機器人麵前靦腆。
王琳說:沒有,讓我畢業就畢業唄,我懶得提,畢業後我還不知道去哪裏哩,其實在學校呆著也不壞,衣食無慮,搞搞課題,倒也省心。
我隻是應景說一句罷了。其實我老婆也是女博士,我對她又愛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