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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歸去來兮》(九)

(2016-04-11 20:04:13) 下一個

        美國大學都是開放式的,沒有院牆,誰都可以自由進出,一個流浪漢都可以走進課堂免費聽課,如果他願意的話。大學所在的街區一般都不會太好,你們校園周圍的環境陰森森的,很多麵牆都被塗鴉成黑色。你可以理解在牆上畫個圖,寫幾句發泄情緒的話(你小時候在廁所隔間的木板上幹過),但你想不通那些人為什麽要把那麽多麵的牆塗成黑色,這是一個不小的工程,除了時間外,油漆和工具的錢也價值不菲。你曾問過湯尼這個問題,這家夥很帥地聳聳肩說,這是美國的塗鴉文化,在那些人看來,在牆上留下印記和把麵包塞進肚子一樣重要。你撇撇嘴說,吃飽了撐的。湯尼說:這個街區的人基本都是低收入,靠政府救濟過日子,不至於撐著的,他們就是喜歡那麽幹。你不懂的,Summer。

        你確實不懂,就像你不懂為什麽安靜的大學校園要設在如此不安寧的地段一樣,難道是為了讓文化去潛移默化地影響周圍的人?

        周圍的人有沒有被影響到你不知道,但你被影響到了,尤其是在夜晚。那幾條街上的路燈殘缺不全,人行道上經常有玻璃碎片。在明暗交替的渾濁燈光下走過,牆上的白色塗鴉尤其顯得猙獰,聽著腳下不時發出的玻璃碎碴聲,你隨時都有跳起來的衝動,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害怕。附近的街區發生過多起小規模的搶劫案,因為被劫的基本都是學生,身上沒有多少錢,可見搶劫者比學生還窮。

       那天你穿行在那片街區時,你唱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字不正腔不圓,底氣不足,同時將鑰匙串抖得嘩嘩作響。

       快到家門口,你才停止了歌唱,提著的心也放下了。你用鑰匙開門時,心裏突然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剛才在路上孤身涉險也沒這會兒緊張。當門栓“哢噠”一聲跳開時,你的心也隨之跳了一下。

        打開燈,廳裏煥然一新的麵貌讓你大吃一驚,恍惚間以為走錯了門。

        廳門口原來有一大堆鞋子,皮鞋、旅遊鞋、雨鞋、圓口黑布鞋和拖鞋散落一地,現在它們大夥都爬上了一隻輕便、時尚的鋁質鞋架。上麵端坐著幾雙陌生的小鞋,顏色鮮豔,樣式古怪,看上去不像是鞋,倒像是重口味的裝飾品。地上還端坐著一雙網狀的涼鞋,黑白相間,鏤空的,交錯的帶子讓你想起電影上SM的鏡頭,鞋跟高得像是要成心騙保險費似的。你望著那些不像鞋的鞋,搖著頭地笑了笑。你蹬掉腳上的鞋子,惡作劇地把腳往那雙SM的高跟鞋裏塞,你的腳一半在鞋裏一半在外,你艱難地走了一步,差點摔倒。你小心翼翼地蹲下來把鞋從腳上拔下來放回原處,獨自嘿嘿地傻笑了一會。

        你換上拖鞋就往裏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把剛才脫下的鞋子規規矩矩放到架子上。尊重別人尤其是女人的勞動應該沒錯。

        地上、牆角、凳子上、桌上散放的頗有些歲月的報紙、飲料罐、啤酒罐、空煙盒、餐巾紙和一些可疑的物事全都不翼而飛。牆上多了幅美國大都市風光掛曆,餐桌上多了一隻來曆不明的花瓶。瓶裏有花.花是假花―沒有真花開得那麽無懈可擊。水槽旁放了一隻紅色的碗架,碗盤們全都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道道鋼條中間,筷子們、勺子們有條不紊地豎立在一隻同樣是紅色的筒子裏,寒光四射的大菜刀威風凜凜地斜掛在水槽正上方。

        你站在屋子中間,環視這一切,你沒意識到你又一次笑了。李琪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你絞盡腦汁欲找出一個特別絕的詞來一針見血地形容她,奈何你的詞匯太過貧乏,想了半天隻摳出“鮮豔”一詞。一個“鮮豔”的女人和你住在同一屋簷下,而且她的臥房和你的隻隔著一間小小小小的儲藏室,就算定力強如柳下惠者恐怕亦會生出些分不清內心還是內分泌的抒情,何況你非柳下惠。那天晚上,你癡癡地呆在廳中央,臉在不知不覺中就”豔”了。

        你正想入非非,忽地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自廚房傳來。灶台上坐著一隻砂鍋,比煮排骨筍湯的那隻要小一些,摸上去還是溫的。蓋子上粘著一張黃色的便簽,寫著:酒釀湯圓蛋羹,給你做宵夜,我知道你會喜歡的(畫了個笑臉)。你端詳著那幾個字,字跡娟秀,比你寫的好看多了。你把那張便簽疊起來,放進錢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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