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加盟毛頭“隊伍”後,摸到的錢包遠比他從開水中夾住的肥皂片多,當然挨打受罵、進派出所的次數也不少。
毛頭的收入有相當大一部份來自張三。張三明顯感覺到毛頭對他的態度變了,和他稱兄道弟起來,還說他是什麽“二當家”的。張三從那時起,才真正明白了錢是個好東西,不僅可以想吃啥就吃啥,很讓人瞧得起。
既然是好東西,當然自己留著最好。張三此後便先藏起一份,再將餘下的給毛頭,可是沒多久毛頭就發現了他耍的花樣。張三為此被毛頭等人打得鼻青眼腫,在橋洞裏躺了兩天才能爬起來。這還不算,毛頭放出話來,不準張三去車站和百貨大樓發財,因為那裏是他的地盤,如果被他發現了,見一次打一次。
張三傷愈之後,為生計大傷腦筋。他不願重新去拾破爛,因為“二指禪”來錢實在太輕鬆了,運氣不壞的話,一隻錢包裏的錢比拾一年的破爛掙的很多!可是車站和百貨大樓這兩塊風水寶地被毛頭占了,其他地方下手機會不多,張三隻能瞅毛頭不在的空檔去打打遊擊。以前他隻要留心偷東西時不被抓就行了,現在還得防毛頭,這更讓他提心吊膽。
他原以為自己單幹,撈到的全都是自己的。他想的倒是沒錯,可惜的是他失去了發財的地盤,離開毛頭後,他雖也混進車站幾次,可是沒有得手過一次,主要是膽子小了,似乎每一個身後的人都可能是毛頭,這龜孫子打人往死裏打呀!他又過上了以前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甚至比拾破爛的時候還不如,拾破爛每天好歹還有點進賬。餓急了,他就鑽進巷子裏,趁人不注意,從晾衣架上拽件衣服換一碗飯吃。
張三被逼無奈,隻得去找毛頭,說他願意再入夥。毛頭的跟班已經從兩個變成四個,他不再需要張三了。他朝張三發青的臉上吐了痰,還揣了一腳,說滾去拾你的破爛吧!然後在四個跟班的簇擁下甩著膀子離去。
張三自小就是在父母的家庭戰爭中泡大的,保護自己的本領不見得比“二指禪”差。他真的給毛頭逼急了。毛頭那副甩肩鬆胯的鳥樣刺激得張三心頭發毛,比挨了揍還難受,他擦著臉上黏乎乎的痰和嘴角的絲絲血沫,狠狠地說:兒子打老子!老子要你好看!
第二天他便尾隨毛頭,等到毛頭一進車站,他就跑到派出所去找蔡隊長。蔡隊長見了他很奇怪,問你又做壞事被抓進來了?張三幅度很大地晃動著雙手,說,你瞧,我沒戴手銬,沒人抓我。蔡隊長更奇怪了,沒人抓你你來幹嗎?皮癢呀!張三挺了挺胸膛,說我要立功!我要棄明投暗。蔡隊長忍著笑,也沒點破這小子把成語弄反了,說,你說你要立什麽功?張三附在他耳邊說,有人正在作案,我帶你去抓他們,算不算立功?蔡隊長馬上嚴肅起來,快帶我們去。於是蔡隊長便帶著兩個人,跟著張三趕赴車站。張三坐在風馳電掣的摩托車車鬥裏,感覺自己要飛起來,既害怕又興奮,更多的是得意,他想:毛頭絕對沒我今天這麽神氣!
活該毛頭那天倒黴。他偷了人家錢包也就罷了,被人發現了他居然不逃,仗著人多,跟人打起來,動了刀子,毛頭手狠,在人家臉上胳膊上紮了窟窿。毛頭率領他的四個跟班正欲大勝而退,被蔡隊長一網打盡。
蔡隊長很高興,說張三幹得好,張三便順杆爬,問他這算不算立功?蔡隊長笑,算,不過,你要犯事我照抓不誤,別以為你“棄明投暗”就可以放心大膽做壞事了,明白嗎?!
張三心不在焉地點頭。他正欲轉身離去,蔡隊長叫住他,把錢包裏的五十塊錢都拿了出來,又從口袋裏東拚西湊搜出些零票,全放在張三手裏,說,這是你立功的獎金,拿去買身衣服吧──別──他想說什麽終於沒說,隻是歎了口氣,對張三擺了擺手。
張三從來沒有過這麽多錢,他捧著錢,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驚訝遠遠超過了歡喜。蔡隊長坐上摩托車,剛要啟動,張三氣喘籲籲攆上來,說,這是你的錢,不是獎金,我不要──
蔡隊長望著張三的臉,那雙本來就大的眼睛因為瘦,更顯得大,清澈透底,一塵不染。蔡隊長看得心口一疼,握住張三的小手,說,聽話,拿著,我是派出所的隊長,我代表政府,我給你的錢就是獎金,明不明白?張三似懂非懂地看著蔡隊長,說,你是好人。
蔡隊長注視著張三的背影出神,小家夥先是一步一回頭,過了會就蹦蹦跳跳地跑了開去,很快從視野中消失。
張三的目的完全達到了。毛頭和他的四個跟班因為傷人罪和偷竊罪,被送進遠郊的少年管教中心勞教。張三完全可以在車站和商業中心這兩處風水寶自由自在地發財了。可是很奇怪,張三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都沒有起念去偷東西。一直到蔡隊長給他的錢花光了(那筆錢張三除了買吃的沒有亂花),他還沒有打算去車站,重新拾了幾天破爛,終於受不得那份苦,錢沒掙到幾毛不說,棉褲還給廢鐵拉了一道長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