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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迷思: 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一百二十九

(2016-03-15 18:48:52) 下一個

南朝和尚智匠在《古今樂錄》給箕子頒發版權證書,曰:”紂時,箕子佯狂,痛宗廟之為墟,乃作此歌,後傳以為操。”,歌詞是這樣的:”嗟嗟,紂為無道殺比幹。咩重複嗟獨奈何!漆身為厲,被發以佯狂,今奈宗廟何!天乎天哉!欲負石自投河。嗟複嗟,奈社稷何!”,《箕子操》頗有股漢樂府的民謠範兒。”漆身為厲”指的是在身上塗漆把自己搞得麵目全非,因為漆會導致皮膚潰爛,”厲”意為”癩”,癩就是麻風病,箕子的化妝技巧真是超一流,難怪帝辛派來的探子們不敢近身,相比孫臏等人在糞便裏洗澡就顯得粗鄙,而且技術含量不足。

箕子對自己相當狠,對侄子受德相當決絕。後世的著名刺客豫讓顯然從箕子得到靈感,不過他更狠,不但漆身,還吞炭,讓人既看不出他的樣子,也聽不出他的聲音。箕子沒有吞炭,否則他就唱不出《箕子操》了,日後也就不能作為朝鮮國王發號施令了。

帝辛後來還是發現箕子叔叔沒瘋,不過並非帝辛火眼金睛。暴露箕子裝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箕子裝瘋裝得太逼真,把自己都嚇住了,於是他需要向世人證明他沒瘋。一個曾經瘋過的人要證明自己沒瘋,不是件簡單的事,並不比裝瘋容易。還好箕子才情了得,在愛與痛的邊緣,在瘋與不瘋之間自由行走,作曲、作詞、歌唱一條龍全包了,那首《箕子吟》蕩氣回腸、慷慨悲歌,充滿正能量,一聽就非瘋子所唱。箕子是位表演天才,先後成功證明自己是瘋子以及不是瘋子。

帝辛被箕子叔叔整得快要瘋掉,很無奈、很生氣,心說:”叔叔啊,你連裝瘋都不忘罵我,我要是放任你去酒吧當駐唱,那全國人民成天跟你唧唧歪歪,不利於建設和諧社會”。帝辛為了不讓箕子做歌手,就把他關進牢裏,沒有對其施行挖心、割喉之刑,箕子顯然比比幹幸運,也比張誌新幸運。

《殷本紀》裏說箕子因為看到比幹被挖心害怕才裝瘋,《宋微子世家》的順序顛倒了:比幹看到箕子裝瘋,才直言相諫,其諫言和《殷本紀》略有出入:”君有過而不以死諫,則百姓何辜?”,比幹說的”百姓”和現在的黎民百姓不是一個意思,指的是百官。

箕子的諫言絲毫不比比幹委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麽紂王饒過他而虐殺比幹?總不至於因為比幹說”死諫”就殺人吧?就算殺,也不至於挖心吧?我沒有證據證明紂王沒有挖比幹的心髒,我隻是覺得不太合乎情與理。如果施予比幹的酷刑是真的,肯定不會因為比幹那幾句話,而是因為比幹做出了什麽事把帝辛氣瘋了,才把他當作人牲處死,殺死於祭壇以告神靈、祖先。自夏到周,對人牲的處置都極其殘忍,挖心便是其中一項。

韓非子認為比幹的悲劇是因為他沒有正確把自己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比幹跟夏桀時的關龍逢一樣都太過強勢,迫使君主對他們言聽計從,君主若不照辦,他們不惜言辭教訓,甚至強力威逼,即便不得好死也在所不惜。君臣關係愣是被搞成師徒關係,哪個君主都不會爽,EQ低的人為帝師比在籠子裏陪老虎玩還危險。韓非子感慨道:醬紫的大臣,先古聖王都受不了,如今就更沒人會用他們了。(”如此臣者,先古聖王者皆不能忍也,當今之時,將安用之?”(韓非子《說疑》)

韓非子的看法真假不知道,此公是出身於儒家的法家,喜歡玩雙重角色,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當他的論點需要證據時,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現創作一個”論據”,不過他對比幹和關大夫的分析聽起來似乎在理,起碼比孔子的論斷易於接受。孔子對於比幹被殺有段”精彩”得讓人傻掉的評論,其邏輯與立場匪夷所思,讓我們來看看孔子的高論。

《孔子家語》載:”子貢曰:陳靈公君臣宣淫於朝,泄治諫而殺之,是與比幹同也,可謂仁乎?”,孔子的學生子貢有天問孔子說:陳國大夫泄冶和比幹一樣,都因諫而死,他們是否都稱得上仁?

孔子答道:”比幹於紂,親則叔父,官則少師,忠款之心,在於存宗廟而已,古以必死爭之,冀身死之後,而紂悔寤;其本情在乎仁也。泄冶位為下大夫,無骨肉之親,懷寵不去,以區區之一身,欲正一國之淫昏,死而無益,可謂懷矣!詩雲:‘民之多僻,無自立僻’,其泄冶之謂乎?”孔子認為這兩個人不能相提並論,因為比幹是紂王的叔父,官至少師,位列三公,為了殷商的江山社稷,以死相諫,希望紂王將來能悔悟,所以比幹是真正的仁;泄冶隻是陳靈公的下大夫,和商王沒有血緣關係,泄冶不過因為邀寵才不離開陳國,以他那樣卑微的地位,想要糾正國君的淫亂,純粹自不量力,死也白死,隻能算”懷”,談不上仁。孔子還吊書袋子,引用《詩經·大雅·板》裏的兩句詩”民之多辟,無自立辟”,意思是國民刁鑽,立法沒有用處,前一個”辟”意為邪門歪道,後一個”辟”指法規。

   孔子的書袋子吊得莫名其妙不說,他對”仁”的定義簡直讓天下忠臣心寒。敢情比幹之仁是因為商朝是他的家族企業,而泄治和國君沒親戚關係,官位又低,他的死諫純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死而無益”。可憐的泄治連死諫的動機都被孔聖人詆毀成”懷寵”,他真要是邀寵和陳靈公一起鬼混即可,要得著壞了陳靈公的4P”雅興”嗎?泄治是這樣諫的:”君臣淫亂,民何效焉?”,語氣堅決、凜然,怎麽就”邀寵”了?!

從結果上,比幹死諫的結果甚至連泄治都不如,撈得個被剖胸的慘死,他的侄子帝辛”悔寤”了嗎?那麽比幹是否也”死而無益”?比幹位極人臣,官位高得沒法再升,不像泄治還有很大”進步空間”,可除了官位以外,還有很多別的封賞,比如領地、奇珍異寶、美女等等,我並不是說比幹想要這些東西,我不過順著孔聖人的邏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

看來孔子的”仁”一般人最好不要嚐試,如果不滿足兩個條件:王的近親和頂級高官,否則就跟泄治一樣,被譏諷成無腦的豬頭,一個”懷寵”而不得的笑話。

根據孔子的定義,箕子也完全符合”仁”的定義,他滿足兩個條件:紂王的叔父及位列三公。微子也符合,他是帝辛的哥哥,也位列三公。《殷本紀》說西伯、九侯和鄂侯是三公是錯誤的,三公屬於政府編製,需要坐班的,西伯躲在陝西自成一統,怎麽可能做三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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