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夢想
(張浩文《三天殺死一個鄉村作家》)
雖說“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一個鄉村作家死於非命,這大概還算得上是一起悲劇吧。張浩文講述的是一個慘烈的悲劇,也許必須要用醒目的戲劇效果才能刺激我們麻木的神經。
這個叫做馬高明的作家,沒有一部作品發表,盡管他寫了一麻袋的稿子。他的文學啟蒙是一本殘缺的《創業史》,作家柳青也因此成為他一生的文學導師,也許說是精神導師更為確切。馬高明自己在心裏把柳青當神明供著,也想當然地認為別人也應該同樣對待柳青。他特地要司機繞遠路去祭奠柳青,可是卻不肯支付五十塊錢的路費,理由是司機應該為文化盡盡孝心。這個借口在作為馬的朋友“我”看來都不通情理,“我”私下裏塞給司機五十塊錢才把事情了結了。
馬高明是個活在過去不能自拔的人,他看不慣農村裏越來越明顯的貧富分化,甚至幻想著第二次農業合作化。他將全部精力化在寫作上,一家人的生活捉襟見肘,家人心有怨言是可想而知的。他的妻子劉彩娥是個難得的好女人,有苦心裏藏著,從來不和丈夫爭吵,對丈夫既尊敬又同情。劉彩娥這個人物過於理想化了,她和丈夫之間的衝突小說中幾乎沒有表現,這不僅不真實,而且也影響了對馬高明性格和內心的深度刻劃。馬高明並沒有多少生活上和心理上的障礙需要跨越,他根本就不操心自己的院牆是不是土夯的,他甚至對孩子有沒有錢交學費都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焦慮(至少小說中描述得不夠充分)。如果劉彩娥和孩子們對他施以壓力,而馬高明表現出一個丈夫和父親的掙紮,那麽這個人物要豐滿得多。
眼下我們看到的馬高明有些扁平,有些符號化,按照作者的說法,馬高明這個鄉村作家“把文學化入了自己的血肉”,當他的稿子遺失後,“頭發和眉毛全部脫落了”。這個扁平的人物依然能夠感動作者的“我”和作為讀者的我。有時候,簡單化的處理倒也有種單刀直入的效果,就像寓言故事的所指。
在我看來,馬高明的故事就像一個現代寓言。在這個浮躁、物化的世界裏,寫作的人看上去越來越多了,文學這個行當的精神指向越來越弱,越來越趨向商業。那些以下半身為賣點的小說現在已經蔚然成風,不是說性不可以寫,寫好了照樣可以是傑作,比如D.H勞倫斯和亨利.米勒,問題你沒有人家“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這個本事在勞倫斯那裏是才情,在米勒那裏則是充沛的元氣。市場爆炒賣點尚可理解,文學評論界也跟著為那些破爛叫好,真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作者在小說裏說,現在的作家們見麵是不談文學的,除非談話對象是文學女青年。“我”麵對馬高明,“想起了我自己以及我的同事們,我們都是轉幹這行的,可我們這些年來到底都做了寫什麽呢?麵對一位鄉村業餘作者,我們是不是應該臉紅?”
“我”雖然在馬高明麵前感到慚愧,卻也明白,馬在文學上是不可能有出路的,那些浸滿了他心血的稿子不可能為他的兩個孩子換來學費。這個活在文學夢想中的人,固然可敬,更多的也許是可憐。作為他的朋友,“我”有義務讓馬高明從象牙塔裏走出來,回到不那麽可愛的現實,好盡他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我”知道對於馬高明這樣的人,要讓他死心塌地養家糊口,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把象牙塔砸個稀巴爛,所以“我”當著眾人的麵毫不留情地說:“你根本就沒有當作家的水平,這一輩子也別想:我如果是你,老同學,我就把這勞什子燒了,從此好好安心養家糊口過日子!”“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趕緊跳上火車,我怕慢一點我的眼淚就會流出來。”“我”怎麽也沒料到,馬高明居然臥軌自殺了,就當著“我”的麵。“我”忍不住放聲痛哭。
小說至此嘎然而止,留給讀者的震撼卻沒有停止。馬高明是個透明的人,連死都死得那麽純粹,像上個世紀的一位詩人那樣死去。可在這個渾濁的時代,一個純粹的人沒有立錐之地。喧囂的時代,就像那輛呼嘯的火車,誰也擋不住,這架鋼鐵怪獸,誰也不知道它最終將駛向何處。
我沒有看過這篇故事,但僅就樓主的介紹來比較,我倒更喜歡讀樓主本人的小說。
“ 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就是生活,生活第一是享受生活、自然、美色、韻律與和諧。
之後,方才是有話要說。
說什麽:務必是讚美,讚美創造---!
---安排,就是一定有你的時間、空間。
六十歲,是畫家的黃金季節。
你務必有更高的水平,要高於梵高、莫奈。這是規律。
這就是信仰的支撐。相信耶和華的安排。
而且,現在開始彈奏肖邦的大作品。---開始創作自己的古典音樂。
---命定的職業是繪畫---於我,就任命。
---雖然,文學作品好於繪畫作品。
親友中,有職業文學家。
---,所以,了解文學史什麽。
從未想發表作品,雖然很職業的文學作品。
---,他患精神疾病,現今生死不曉得。
這故事,耳熟。
---曾經認識鄉村作家。四十年前。
說到小說的結尾,我現實中碰見過類似的事兒。畢竟,藝術家也是人,他們也要麵對人的各種現實問題,尤其是為著夢想可能缺乏一定天才的更加,現實就會唏噓了。這些年裏俺對於文學人(包括有時的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的,畢竟,每個生物的生命是應該得到最大限度的尊重。
最後,無論是小說還是現實中,也許,現代中國相對是可能最不適合做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