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一百二十 二

相比較而言，大老粗崇侯虎說話得體的多：”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向之，將不利於帝”，不像祖伊一味不著四六地恐嚇，外加赤裸裸地模仿、抄襲夏民語錄。我們有理由提請”巫術科學院”調查其論文有無造假、抄襲等學術不端行為。

祖伊那段話裏的關鍵詞是什麽？”假人”，即”格人”。天命、元龜都和格人相關，因為格人才有對天命和龜甲的解釋權，格人和巫師其實是同一個意思。太戊朝當年有個大巫叫巫鹹，即當神棍又當宰相，政權、神權一把抓，雖然他對怪樹束手無策仍然無損其在巫界的”學術地位”。帝辛時的格人是誰？就是祖伊自己！《尚書·君奭（念是）》裏說商代賢臣祖伊等可以”格於皇天”，可以直接跟上天用微信、QQ聯係，名副其實是”通天人物”。可惜祖伊生不逢時，巫師這行在武乙時代便跌落穀底，無數神氣活現、遊手好閑的昔日精英們淪為”臭老九”，他們心裏沒想法才怪，他們在想象裏讓武乙以魔幻現實主義的方式死去。

祖伊跟他的同行們相比算是好運了，能在商王麵前說得上話，其官位肯定不低，但跟前輩巫鹹是沒法比的，一身”格”的本領毫無用武之地，他很不甘心，於是抓住風雲變幻的機會，曲裏拐彎地推銷自己。

祖伊的話其實前後矛盾，帝辛大概很煩，沒心思跟”格人”祖伊較真。既然大家不求上天旨意，如何又期盼天命早日來到降災於殷商？

帝辛在祖伊發表長篇大論時，一句話都沒說，等到祖伊閉嘴了，他拍拍”格人”的肩膀說：”現在沒啥祭祀，你閑著也是閑著，要不要去語言學院演講專業進修一下？學雜費全免。”，看著祖伊被噎得翻白眼，帝辛走到銅鏡前，理了理頭發，對鏡子裏的那個帥哥非常滿意，慢悠悠地地甩出一句：”我生下來不就是承命於天嗎？（”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帝辛說的話聽起來很囂張，可祖伊愣是不知道如何反駁。想當年履癸宣稱他自己是紅太陽，帝辛和他一樣拽得讓讀者生氣，狂妄的暴君形象便以一種易於讓群眾心領神會的方式建立了起來。祖伊全須全尾地出得宮來，肉還在身上（沒有被割下來醃製起來），心髒仍在裏麵跳動著（沒有被挖出來作為醫學院的實體模型），他對帝辛建議他去語言學院進修非常惱火，逢人就說：”紂王已經油鹽不進了”（”紂不可諫矣”）。

祖伊對帝辛的”諫言”惡聲惡色，形同詛咒，誰聽了都會生氣，但”殘暴”的帝辛沒有給予他任何懲罰，也不強迫他去語言學院進修，任他好好地來，好好地去，連一句威脅都沒有。否則祖伊也不至於一出宮城就囂張地掏出話筒喊：”小喇叭開始廣播啦，紂不可諫矣！”。那麽我們有理由問這樣一個問題：比幹能說出什麽比祖伊更難聽的話來，讓帝辛氣得一下子氣得如惡魔附體，不僅殺之而後快還把他的心挖出來？就像鬼侯不可能因為女兒不諳風情而被製成肉幹，比幹同樣也不可能因為勸諫而遭剜心之禍。

比幹是帝辛叔父，鬼侯是其嶽父，祖伊不過是成湯的謀臣仲虺之後，帝辛對外人祖伊尚且”網開一麵”，怎會偏偏跟比幹和鬼侯過不去？他們一定是做了什麽事在帝辛看來大逆不道，而招致橫禍。他們都被”周辦”洗白了，真相沉沒在曆史的淤泥中，怎麽鉤都鉤不出來了，我們現在隻能基於已知的史實進行比較、推測和判斷。

太史公太會摘錄先秦史料了，”三仁”諫言的具體內容一字沒有，偏偏抓著無足輕重的祖伊不放，錄下那麽長的一段”諫言”，就像草叢裏露出一條意味深長的尾巴。我總覺得太史公似乎有意無意地露出點”破綻”讓後人去分辨”真相”背後的假象或者假象背後的真相，考慮到他老人家生活的時代和他自己的處境，這是他能做到的極致了：用另類春秋筆法揭示真相，比聖人隱藏真相的”春秋”要神聖得多。

《殷本紀》還漏了一個人的諫言，有位叫辛甲的大臣非常愛好篆刻，一口氣竟然提了七十五條意見！可帝辛對他一條意見都沒有，連個”已閱”的紅圈都沒給，辛甲自尊心飽受傷害，於是一溜煙地投奔”解放區”去了。假設帝辛耐著性子看完了七十五條，不論內容如何，帝辛都沒有降罪於辛甲，那麽至少說明帝辛不是個一聽不同意見就要殺人的暴君。還有一種可能，帝辛壓根就沒見到”七十五條”，當時崎周鋒芒畢露，關心時局的大臣紛紛提意見是很自然的，但其中大部分都不可能呈送到帝辛麵前，否則帝辛就成了商朝第一文秘。辛甲的意見很有可能被過濾掉了，七十五條意見需要多少龜甲呀？秘書處的人大概怕帝辛煩，不敢把那麽多的龜甲呈送上去。還有個疑問，辛甲該多富有，才舍得用那麽多的龜甲”刻”意見？

就在帝辛糾結於要不要當商朝好秘書的時候，姬昌沉醉於攻城取國的戰爭遊戲。《殷本紀》認為是姬昌滅了黎國，這是個錯誤，滅黎國的其實是姬昌的兒子姬發，即後來的周武王。據《竹書》”四十四年，西伯發伐黎”，那時姬昌已經去世三年了。

姬昌死於帝辛四十一年，他的兒子姬發繼承了西伯爵位，所以叫”西伯發”。姬昌在擔任周侯的三十年，采取大棒子加胡蘿卜的手法，把歧周的地盤擴大搞活，到他去世時，周的勢力確實很強，強到強悍的帝辛不敢對它輕易宣戰。至於說姬昌去世時周已得天下的三分有二，那是”周辦”在放衛星，目的是為了讓姬發在短短的十一年取商而代之顯得順利成章。姬發算是能幹的，但沒有史書上說的那麽英明神武，沒他爺爺和老子打下的基業，他能守住歧周那一方土地就算不錯了。

讓我們來看看姬昌自出獄到去世的十一年裏（從帝辛三十年至四十一年）都幹了什麽。

“三十一年，西伯治兵於畢，得呂尚以為師”，前一年西伯率諸侯入貢向帝辛表忠心和孝心，一轉臉他就偷偷跑到畢國籌備軍隊起來。畢國也是被姬昌征服的一個小國，二十五年前，姬昌就強行去畢國舉行祭祀活動，然後就順便把人家給”收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