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為帝的前兩年沒發生什麽不好的事,舞照跳馬照跑。第三年,據《竹書》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這件事其實跟帝辛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一隻麻雀生出了一隻老鷹!(”三年,有雀生鸇(念沾,指鷹類)。”)不知道是哪位動物愛好者觀察到如此有違生物學遺傳規律的奇觀,可憐法布爾看了一輩子昆蟲,也沒看到屎殼郎生出螳螂,商朝那位觀察者如果不是個騙子就是個稀裏馬虎的人,他可能偶然在麻雀的窩裏發現了一隻雛鷹,於是就大呼小叫起來:快來看,快來看,麻雀生老鷹了!老鷹一時住房周轉不便,借用一下麻雀窩那是給麻雀麵子,那位觀察者要是能在老鷹窩裏發現一隻活麻雀算他本事!因為麻雀吃不了老鷹,老鷹卻可以吃掉麻雀。
這位觀察者把他的”發現”告訴了沒電視可看、沒電腦可玩、沒手機可打的左鄰右舍,於是大夥都沸騰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變成了新聞聯播。誰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群眾是最容易盲從的。不信你沒事站在街角,什麽話都不用說,就抬頭看著天空,要不了多久,你的周圍就聚集起一幫人以同樣的姿勢呆呆地望天。如果你嘴很欠說你看見了一閃而過的UFO,那麽全城人很快奔走相告UFO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於某個角落出現,說得有鼻子有眼。
幾百年後,《竹書》的作者不動聲色地把它記錄下來,作為商朝崩盤的凶兆。那位觀察者如果是歧周人氏,那麽他的”發現”將成為周興起的祥瑞。征兆很多時候其實是中性的,取決於如何解讀,黃帝時螞蟻大如羊、蚯蚓粗大如虹,這難道不可怕嗎?可它偏偏是吉兆,因為黃帝偉大、光榮而正確。
帝辛四年,”大蒐於黎。”,蒐念搜,打獵的意思,有人想當然地把大蒐理解成大肆征稅是錯誤的,黎是東夷範圍內的一國。《竹書》寫得過於簡略了,隻說帝辛在黎國玩完祖先”網開一麵”的遊戲,卻沒提後果。《左傳·昭公四年》裏說得明白:”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帝辛在黎國畋獵的後果很嚴重,導致東夷反叛而去,聽起來好像糟糕透了。
其實東夷在商末從來就不是個”安”的地方,蚩尤的後人們不可能對”熊市”的商朝俯首帖耳,其實無論帝辛去不去打獵,東夷都會叛,遲早的事。要讓他們安定下來,隻有兩個辦法,要麽像武丁那樣用武力征服;要麽像太戊那樣,以繁榮昌盛的大國風範鎮住他們,讓他們自慚形穢乖乖來賓。帝辛即位之初,這兩樣都沒有,東夷不叛才怪。
從打獵造成的後果來看,帝辛可能把看不順眼的諸侯當作獵物給打了,以他的性格完全幹得出這種事來。東夷的大佬們看到鬼侯、鄂侯都撈到高官厚祿,他們也產生了上進心:學習鬼侯、鄂侯好榜樣!鬼侯和鄂侯,還有周侯的地位都是打出來的,不是裝孫子裝出來的。於是他們趁帝辛來打獵時,軟硬兼施想要得到點什麽,奈何帝辛軟硬不吃,一張空頭支票都懶得給,給那些討賞的大佬們每人賞了一耳刮子,一邊打一邊罵,發克他的油,俺子受德能被爾等要挾嗎?!那些羞辱難當的諸侯們隻有一叛了之,否則就成了入網的”豬”侯。
帝辛從反叛的重災區全身而退,說明他本事確實不小,九夷愣是奈何不得他分毫,但反叛這事本身讓剛上台的帝辛覺得很沒麵子。東夷反叛一事《殷本紀》裏沒有記載,隻是說”百姓怨望而諸侯有畔者”,於是乎惱羞成怒的帝辛開始實施重刑,這一點《竹書》也提到了。帝辛的工作作風和祖甲頗為相像,後者急了”重做湯刑”,帝辛的”重刑”不知道是繼承於”湯刑”,還是自主研發的,其招牌就是”炮烙之刑”。
戰國的書生們認為是夏桀開發了”炮烙之刑”,司馬遷不予采信,把發明權送給商紂。熱衷於為帝辛翻案的人認為”炮烙”根本不是刑法,而是一種先進的測量技術,這個實在是有點”翻案”過頭了。舉個例子,傳說夏桀對關龍逢先生施以”炮烙之刑”,甭管此事是否屬實,但”炮烙之刑”一定不是指夏桀用炮烙”測量”關先生的身高、體重、血壓或者膽固醇。
《竹書》載:”五年夏,築南單之台。”,南單之台是什麽?它的另一個名字大家都知道,叫鹿台,那是帝辛同誌的娛樂中心和葬身之地。鹿台因為《封神演義》的推介,成為曆史上最為著名的旅遊景點之一,唯其如此,我沒興趣去描述它的”俏模樣”。《封神演義》甚至有的史書上都聲稱鹿台是帝辛為了取悅妲己而建,可帝辛五年鹿台就完工了,而妲己還要再過四年才出現。《殷本紀》裏也是先有妲己,後有鹿台。
那年又發生了件怪事,這件怪事同樣與帝辛無關。商的故都亳下起了土(”雨土於亳。”),此事可能性極大,肯定比麻雀生老鷹靠譜。其實這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完全可以解釋,泥沙被龍卷風吸走,某一天龍卷風覺得泥土味道不好又吐出來,於是下土了。世界各地還發生過多起下魚事件呢。
帝辛六年,姬昌跑到畢國舉行祭祀。(”六年,西伯初礿於畢。”)礿念月,是一種在夏商兩代春天舉行的祭祀,周朝時,這種祭祀仍在,不過改在夏天舉行。朝代更替,新朝總要玩點新花樣,說得好聽點叫新氣象,其實換湯不換藥,就像成湯立商後改了夏朝的正朔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