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八十三

二 伊尹之謎

 

巫覡們提出一種祈雨新設想，並提交伊尹辦公室審議，提案名字是《在沒有烏龜的日子裏，如何另辟蹊徑祈雨的新思路以及人工養殖烏龜的可操作性方案的初步探討》。五年不降雨，說明不是一般的旱災（非常正確的判斷，巫覡們具有清醒的頭腦），一定是有怪物在搗亂，

那個可怕的怪物叫旱魃。旱魃是種奇怪的怪物，呈退化趨勢。在《山海經》裏旱魃是女神女魃，黃帝請她下來對付風伯雨師降下的大雨，雨止了，她功力耗得太多，回不到天上，可她帶來一個大問題，她所在之地不下雨，黃帝聽從田神的建議，把她安置在赤水之北；到西漢時，在東方朔的《神異經》裏她變成一個裸奔的侏儒，眼睛長在頭頂上（“長二三尺，裸形，而目在頂上，走行如風”）；到明清時，旱魃成了僵屍！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卷七雲：“近世所雲旱魃，則皆僵屍，掘而焚之，亦往往致雨。” 旱魃的形象在退化，但功能沒退化，到清朝時還能降雨，不過紀大才子的話裏有個小小的技術問題，“焚之”固易，“掘之”就難了：上哪兒掘？

商代時旱魃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但似乎智力比較低下，據巫覡說，隻要他們穿上奇裝異服，打扮成旱魃的模樣坐在太陽下，旱魃就會害怕跑掉。巫覡們說幹就幹，於是商朝龜裂的大地上出現許多“人魃”，頂著太陽“靜坐示威”。這種活動搞了一年多，雨還是沒有下，真正弱智的似乎不是旱魃。

伊尹心裏把那些巫覡們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好幾遍，可惜的是擅長治國的他對於久旱不雨沒有任何辦法，但他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成湯都不敢責罵巫覡們，伊尹當然更不敢，他建議成湯親自野外祈禱，不需要烏龜，不需要燒女人，隻需要向上天反省一下這些年來做錯了什麽事。他這招太高了，一箭雙雕。第一，如果湊巧降雨了，那麽功勞是他的；第二，如果不降雨，責任不在他，因為“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不是他的本職工作，連神漢們都搞不定，憑啥他能搞定？無論下雨或是不下雨，伊尹都穩賺不賠。

成湯對伊尹言聽計從，於是沐浴更衣，親臨郊外的桑林。注意他去桑林真的不是去娛樂，而是懲罰自己。他在林子裏剪指甲“自殘”，就像曹操割發代首一樣，成湯用指甲代替身體，把自己作為人祭，向天帝禱告，不停地追問：“我到底哪裏做錯，你要如此對待俺？”，他的“天問”起效了，降雨了，而且雨一直下！（“二十四年，王禱於桑林，雨。”）
　　為了慶祝久旱逢甘霖，成湯特命伊尹創作《大濩（念獲）樂》為賀，此樂後來成為商代帝王祭祀祖先的經典曲目。大濩就大雨的意思，《呂氏春秋·古樂》裏作“大護”，不知道“一字千金”的《呂氏春秋》是否把“濩”寫錯了，護的繁體字和“濩”很像，但意思迥異。
　　幹旱問題解決了，成湯在位第二十五年才首次巡視天下，根據各諸侯國的具體情況，製定相應的納貢標準（“初巡狩，定獻令。”）
　　第二十七年，成湯把大禹鑄的九鼎搬到西亳作為鎮國之寶，後來又被周當做國器。《墨子·耕注》曰：“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後、殷、周之相受也。”，周比較小氣，眼看快被秦滅了，就把九鼎毀掉。秦始皇失魂落魄四處尋找還是沒找著，撫著胸口歎息說：“沒有你，我的生活是不完整的”，秦始皇挺悲催，找不到九鼎隻好找長生不老藥，當然也沒找著，於是他很快就死了。
　　成湯把九鼎安置好的第三年，駕崩了，他在位共二十九年。

成湯這人的命不太好，名義上在位二十九年，可是前十五年都籠罩在履癸的陰影之下，第六年更是被“雙規”於夏台，哪有帝王的樣子？他名副其實、名正言順的帝王生涯其實隻有十四年，其中有六年是令人心焦的大旱。那場大旱的範圍肯定極大，周邊的諸侯國大概也都被曬蔫了，否則沒等成湯剪指甲，他的人頭說不定就落地了，中國很多王朝更遞的起因都源於天災。成湯本來是要傳位給太子太丁，可太丁衛上崗便“駕崩”，白發人送黑發人，想比成湯心疼得很。更令成湯想不到的是，那位被他一手從塵埃裏提拔上來的伊尹成了商朝乃至中國曆史上呼風喚雨而且獨一無二的權臣，輕鬆地將成湯的後人撥弄於股掌之間。成湯地下有知，一定感慨萬千，當初不喝那個陪嫁奴的迷魂湯就好了，吃人嘴短啊，此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