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先生答曰:“天下人都不HAPPY,隻有大王爽。我是您的肢體,哪有心悅而胳膊大腿不高興之理?”(“臣為君股肱,孰有心悅而股肱不悅乎?”),他接下來的話把桀惹毛了,他說桀頭上的冠冕是危石,腳上的鞋踏在薄冰之上,言下之意,桀隨時可能被石頭砸死或者掉水裏淹死。夏桀歎口氣說:“你知道我要死卻不知道你馬上就要死,我現在就把你烙了,我看著你死,你卻看不到我死。”龍先生說:“造化勞我以生,休我以炮烙。”,乃從容赴火而死。他用死祭奠他為之辛勞一輩子的夏朝,就像王國維投水頤和園內的昆明湖為彼時衰落的中華文明殉葬。
商侯子天乙,現在可以稱他為成湯了,在各個戰場上連戰連捷,隻有昆吾是他一時難以啃下的硬骨頭。沒有昆吾和豕韋,夏桀早就被幹掉了,他甚至都沒有機會“雙規”當年那個乖乖來到夏台的商侯。
夏朝走到窮途末路,禍根其實早就埋下了,自少康以來,商侯一家漸漸做大,可是夏朝的曆代帝王對他們毫無警惕,後來發展到子亥的兒子上甲微借別國的軍隊吞並有易氏,帝泄仍然睜一眼閉一眼。春秋亂世,大諸侯打小諸侯還要給周天子打報告才行,而且不能隨隨便便順手就把戰敗國據為己有(頂多可以勒索些土地、財物和美女),否則會惹大麻煩,除非強大到不怕麻煩如齊桓公之輩,齊桓公其實也隻滅了幾個無關疼癢的小國,對於稍大些的國家,他還把占有的土地還給人家。
商侯吞並上癮,隻進不出,消化功能很強大,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諸侯國先後被滅,商侯在小國的廢墟上逐漸建立一個王朝的雛形,可惜一代代夏王們仍然隻拿他當個雛兒。商丘已經成為商侯的都城,而不再是一塊僅僅是夏王賞賜的封地。商侯勢力的進化就像夏朝身體裏的癌細胞,由點及麵,最終全身擴散。
還是夏桀首先感到“身體不舒服”,把子天乙抓起來問他是不是癌細胞,子天乙一口否定,說夏桀完全是花粉過敏。那時如果殺掉商侯,就什麽事都沒有了,被商侯以武力吞並的那些諸侯一定會拍手稱快。夏桀完全可以模仿他祖上帝啟的調調整一篇《商誓》,把子天乙一家醜惡的發家史抖落出來,然後以上天名義號召眾諸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再輔以威逼、利誘,商丘這塊封地很快就會易主。商侯一倒,就等於切斷了癌細胞的血液供應,再大的癌腫也會慢慢消失,這便是最先進的標靶療法原理。連孔甲都能把強大的豕韋氏封地剝奪,賞給一個不著四六的養龍人兼職廚子的劉累,何況夏桀?他潰敗於鳴條時才意識到自己當年的一念之仁對自己、對夏朝是多麽殘忍。
當昆吾部兵敗的消息傳來,夏桀正在馳援途中,盡管已是孤軍,夏桀仍然沒有選擇投降,而是在鳴條迎擊成湯主力,做最後一搏。鳴條所在地有兩種說法,一說是山西運城市夏縣,另一說是河南洛陽附近。
個人認為鳴條當在山西,因為當時成湯大軍采取大迂回戰術,繞道山西從後麵偷襲昆吾,才導致昆吾速敗。夏桀聽到消息,一定率軍前往山西狙擊成湯部隊,他不可能坐在河南等著成湯打上門來。
雙方在鳴條遭遇上了,《尚書·序》載:“與桀戰於鳴條之野,作《湯誓》”。《湯誓》很有名,也很好玩,後麵再說。現在讓我們直接關注戰場。
那天雷雨交加,夏桀軍隊潰不成軍。(《竹書》“大雷雨,戰於鳴條。”)那時夏桀意識到光憑一己之力是沒有用的,就算他有國家一級運動員的身手也無濟於事,隻能帶著一幫殘軍倉惶逃竄,從山西跑到山東,投靠屬國三朡(念宗,捆綁的意思)。三朡是堯當年的封地之一,又叫陶,今山東定陶縣,不知道為什麽改了這麽個難聽的名字(真該把起名字的人捆綁起來)。(“夏師敗績,桀出奔三朡。”)
當年他的祖先相被流放到商丘時,境況比夏桀還慘,身邊隻有幾個親兵護衛,但他有個赤膽忠心的大臣靡。夏桀身邊好歹還有一支軍隊,可是少了一個可以輔佐他逆轉乾坤的忠臣,那時他想到赴火而死的關龍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