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五十二

六 後羿是誰

 

        那兩個讓司馬遷為難的家夥都不姓姒或（有）夏氏，他們一個是有窮氏，另一個是伯明氏，都是弑君篡位者，但他們都沒有改朝換代。異性為王而不更朝的事很罕見，也讓儒家子弟們感到棘手，隻得竭力掩飾這段一朝多姓的曆史，司馬遷雖非儒家，但西漢是儒家的天下，他這麽做能夠理解，倒是他的後世子孫司馬貞在《史記索隱》裏對此頗有微詞。

        《竹書》裏提到這兩個家夥，但同樣沒有把他們算在夏朝帝王裏，含糊其辭地說：“自禹至桀十七世，有王與無王，用歲四百七十一年”，有意思的是“無王”二字，就是指那兩個人在位時間，可那兩個人真的是王，不承認也不行。《竹書》說夏朝曆經471年很準確，根據夏商周斷代工程，夏朝約自公元2070至公元前1600年。 《帝紀》倒是大大方方承認了這兩個人，分別排第六和第七位，不過皇甫謐先生認為夏朝隻有四百三十二年，不知何故少了三十九年。

        後世異性為王者多的是，為什麽儒家偏偏對這兩個人耿耿於懷，挖空心思遮遮掩掩呢？第一，後世異性王者都改朝換代，“換了人間”，那麽換個人歌頌就行了，於是所有的“X太祖”出生都光芒四射，朱元璋出生時紫光衝天，搞得村裏人以為他們家著火了，可見明太祖當年的住宿條件有多差，肯定四麵牆都透風。第二，後來有文字記錄，沒法掩蓋了，所以夾在兩漢之間的王莽“新朝”有名得很。

        夏朝的那兩個麻煩製造者不滿足這兩個條件，那就盡可能讓他們消失。

那個在洛河對岸逼住太康，不讓他回國的人是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後羿！

太康當然不敢跟他比試箭法，他是箭神啊。後羿身份的複雜，在中國上古史裏無出其右，而且“被嚐試”多種死法。

不知道後羿的中國人大概極少，他在民間的知名度甚至超過堯舜禹湯。大家都聽說過後羿射日故事，都知道後羿的太太是嫦娥，可作為夏帝的後羿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其實後羿的“後”字就表明他曾為帝，在夏朝帝稱為“後”，比如啟，正確的稱呼是後啟而不是帝啟。後稷不算，後稷是棄死後的尊稱，大概也有追封這個“棄兒”為帝的意思。

有種說法認為射日的後羿和夏帝後羿不是一個人，從時間上看，他們確實不該是一個人，共工從時間上看也不該是一個人，但後羿的身份比共工複雜得多。共工不曾為帝，所以拿他當個穿邦的穿越人就好了，從三皇穿到大禹，最後在密雲定居，他住的城叫共城，顧炎武可能還去參觀過他的故居。

後羿沒那麽簡單，他的事跡給人造成錯覺，讓人以為真的有兩個後羿。

一個是穿越的後羿，從三皇穿越到顓頊又到堯帝時代，他以一個神箭手的形象出現在中國的傳說與史冊裏，這個後羿有兩個老婆，一個是嫦娥，一個是洛神宓妃（伏羲和女媧的女兒）。關於嫦娥奔月的原因有兩個說法，一個是因為吃洛神的醋，吃了西王母給後羿的不死藥跑到月亮上躲清靜去了，後來發現月亮上太清淨，又後悔了，可是上去容易下來難，所以李商隱替她難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據說美國宇航員首次登陸月球時曾疑似發現外星人，我認為那是嫦娥和吳剛出來散步，也把美國人當成外星人，就嚇得躲到山洞裏去了。

另一個是因為後羿的壞徒弟逢蒙，逢蒙有次趁師傅不在家，就想把不死藥偷來自己吃掉，嫦娥為了不讓他得逞，隻得把靈藥吞吃了，於是便飛到月亮上。這夫妻倆也真是的，拿了藥就早點吃唄，搞出那麽遙遠的兩地分居來。

後羿後來就死在逢蒙手上，因為逢蒙覺得殺了師傅自己便老子天下第一。一種說法認為蓬蒙用箭在背後把師傅射死的，孟子百忙之中還關注了一下這件小事，並認為後羿死於徒弟之手後羿本身也有責任，雖然不是主要責任人，他的論點是師傅選錯徒弟就是錯。孟子說“是亦羿有罪焉”，指的就是此事，後羿聽見了怕是會氣活。還有一種說法是，逢蒙用桃木棍把師傅砸死的，鬼之所以怕桃木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可能是道士們收編後羿時創作出來的故事，在這個故事裏，後羿化身為一個大神：鍾馗，職業捉鬼者。

東漢學者高誘給《淮南子》作注時說：“羿古之諸侯，河伯溺殺人，羿射其左目……有功於天下，故死祀為宗布”，宗布便是道士們喜聞樂見的鍾馗。高誘這段話裏，有幾個關鍵詞：諸侯、河伯、有功。有功是指後羿在堯時代射九日、誅殺從《山海經》裏跑出來的六個怪物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和修蛇，這個沒問題，他是著名箭手嘛，孟子也僅僅拿他當做箭手，但後羿怎麽就成了諸侯，又跟河伯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