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如願以償,子承父業,成了夏代的第二任天子:夏後帝啟。不知道他登基時耳朵上有沒有掛兩條蛇?那兩條蛇有可能被有扈氏嚇跑了。
有扈氏是東方鳥夷部族,又叫九扈,以鳥為圖騰,和顓頊的大伯青陽頗有淵源。青陽就是帝少昊,但史書對他曾為帝的曆史諱莫如深,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少昊是個可疑的影子帝王。有扈氏很強大,當時活動在豫州河南及黃河北岸一帶,他們聽說“賢明”的啟當上天子,非常生氣,決定采取行動,把啟推翻。《夏本紀》隻提了一句“有扈氏不服”,至於為什麽不服就不說了。
有扈氏是為益打抱不平,對大禹予以強烈譴責,憑什麽大禹從舜那裏繼承大位,而大禹卻自私地把位子傳給屢屢舉辦“海天派對”的啟?他們的口號是“以堯舜舉賢,禹獨與子,故伐啟”,《淮南子》認為有扈氏為義而戰、為義而亡。(《齊俗篇》:“昔有扈氏為義而亡。”)至於有扈氏是不是真的為義而戰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他們想的是風水輪流做,少昊之後,他們不做老大已經很久了。
《夏本紀》裏說有扈氏也是大禹分封的十一國之一,封國就在有扈 ,這十一個封國的諸侯都以封國所在地為氏(筆者按:史記裏說“為姓”是錯誤的,如前文所述,那時姓和氏是兩碼事,氏更重要,乃身份的象征),下文將要提到的斟尋氏和斟灌(或斟戈)氏也在十一國之內,記住這兩個名字,他們與夏朝的興衰榮辱休戚相關。
啟對有扈氏心存忌憚,出征前,他在六卿(又一個被司馬遷預支的職稱)麵前發表演講,演講詞叫《甘誓》,“甘”是指即將發生大戰的地點甘水(洛陽市西南),有扈氏軍隊正在那裏舉著棍子、晃著石斧、張著弓箭耀武揚威等著啟。啟好不容易才把在箕山之陰、之陽流竄的伯益搞定,有扈氏又來挑釁,這日子沒法過了。
啟戰前動員時情緒激動,動作很大,有點歇斯底裏,蛇在他耳朵上實在掛不住,掉到地上,啟也沒心思彎腰去抓,他指著六卿的鼻子說:你們六個聽好了,有扈氏這個鳥族嚴重侮辱五行(“威侮五行”,確實是很嚴重的錯誤,但五行是如何被侮辱與被損害的,我很不明白),不用“三正”(“怠棄三正”,漢儒認為“三正”是指天、地、人,這個太扯了吧?就當“三正”是三個德高望重的代表吧),我替天行道剿滅這個該死的有扈氏!左邊的士兵如果不進攻左邊的敵人,右邊的士兵如果不進攻右邊的敵人,就是不聽命令;禦手不好好駕車,就是不聽命令。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在祖廟犒賞,否則,在社壇裏處決,連帶妻兒一並處死!
這篇顛三倒四、充滿戾氣的誓言全文引自《尚書·甘誓》,它成為後世討伐檄文的模板。這裏麵有個關鍵的訣竅,就是絕對不能說出己方出兵的真正理由,你看啟有沒有說因為“有扈氏不服”,我很不爽才要打他們?他以五行、三正的名義把自己打扮成了正義的化身。
他爹大禹出征三苗時,也是義正詞嚴,文辭倒是比《甘誓》強很多:“濟濟有眾,鹹聽朕命,蠢茲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四個字一句,很整齊,很有氣勢,也不威脅自己人,也不提三苗讓他不爽,主要是老天要處罰他們(“天降之咎”),他隻能辛苦一趟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成為中國曆史的一個關鍵詞,每一次政權的更替這個詞都會出現,連地痞、流氓、無賴和文盲都會卷起袖子、揮著拳頭大呼小叫。
《甘誓》當然是戰國那幫耍嘴皮子的書生替他寫的,啟哪裏知道什麽“五行”?啟當時應該是這麽說的:“他奶奶的有扈氏趁俺爹不在了,就想來搶奪天下。俺爹當年待你們不薄,讓你們來輔佐俺。俺們必須要幹掉他們,否則俺們誰都落不著好。一旦給他們抓住你們還想做六卿?連六奴都做不上,不僅你們會死,你們的兒孫都會死得一幹二淨,你們家祖廟再也沒有香火,就像堯的兒子丹朱一樣。妻妾女兒如果不死,也會被有扈氏抓去為妾為奴 。形勢很嚴峻,有扈氏那些無賴光著腳丫子不怕輸,可俺們穿鞋的輸不起,輸的不僅是前途還有人頭,贏了,不僅保住人頭還有大好前途。不多說了,要不要奮勇作戰,你們看著辦!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俺哪有你,LET’S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