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學證明墨子說啟不賢是有道理的,孟子說啟賢明是沒道理的。啟的大名最早見諸於《歸藏》。
《歸藏》和《連山》、《周易》並稱“三易”,《連山》已經失傳,據說成書於夏代,而且字數多達八萬言,這個不太可能,因為夏朝沒有文字,還有說它是神農氏的作品,如果有人“大膽假設”神農打結打出《連山》我也沒法子;《歸藏》起初在傳說中是商代的書,然而1993年在湖北省江陵縣荊州鎮王家台十五號秦墓發現的竹簡殘書,證明《歸藏》的成書年代最早該是西周後期,因為它提到了周穆王,就是和西王母互贈詩歌的那位天子,它不比《周易》早多少。雖有“文王拘而演周易”的說法,但想必周文王寫的是草稿,《周易》的成書年代或許是春秋末期,孔夫子是編者兼作者之一。
夏有《連山》、商有《歸藏》、周有《周易》,聽起來很好看,但這不是真的。還有一種說法稱這三本書都是周公旦作的,三書合成“易經”,三位一體,《周易》是謎麵,《歸藏》是推理,《連山》則是謎底。這個說法肯定是算命先生“算出來”的,《連山》三書中最早,《周易》最晚,哪有先出謎底再出謎語的?逆向思維很好,但不能這麽逆,先有兒子再有爹,誰都受不了如此“思維”。
無論如何《歸藏》比孟子“年長”得多,裏麵有一卦是這麽說的:“不仁者夏後啟是以登天啻弗良而投之淵”,意思是混蛋啟想登天,天帝不爽,就把他扔到深淵裏去了。啟大概遊泳技術不錯,從深淵裏爬起來繼續做天子,孟子覺得他遊泳技術好就說他賢吧,也許。《歸藏》第44卦說:“昔者夏後啟卜成乘飛龍以登於天而攴占”,原來是巫師讓他乘龍飛天的,看來啟很尊重人才。
屈原認為伯益既不傻也不是心太軟,他根本就沒有跑到什麽箕山之陰或者箕山之陽,而是直接登上天子大位,隻不過被啟推翻了:“啟代益作後,卒然離孽,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這句詩有點朦朧,我解釋一下。啟取代伯益作後(帝),突然遭遇不測,但是為什麽啟又能擺脫不測,飛黃騰達呢?原因很簡單,“皆歸射鞠,而無害厥躬”,意思是益的軍隊臨陣倒戈,於是乎啟化不測為力量。屈大詩人接著替伯益打抱不平道:憑啥伯益做天子就被推翻,大禹卻做得很爽?(“何後益作革,而禹播降?”)我以為接下來屈原就要解釋原因了,哪知道他詩人脾氣上來了,一下子把我甩得暈頭轉向,他說因為啟十萬火急跑到天帝那裏去,取來《九辯》與《九歌》兩首樂章才坐上大位。
屈原這個說法是從《山海經·大荒西經》來的,西晉大學者郭璞是《山海經》權威,他作注說那兩支神曲是被啟偷走的。不過從書上來看,啟先後三次去天宮做客才得到神曲,郭璞怎麽判斷出啟是個小偷呢?因為他爺爺鯀曾經是個小偷?還是因為他看過《歸藏》從而判斷啟做客是真,做小偷也是真的?啟去做客時打扮得很潮,耳朵上掛著兩條青蛇,座駕是兩條飛龍。
耳朵上掛兩條蛇並不算標新立異,而是《山海經》裏很多時髦神仙的標配。四個人麵鳥身的神至少有三個耳朵上都掛著兩條蛇,他們是北海的禺強,東海的禺虢和東方句芒,從墨子的“魔幻現實主義”作品《非攻下》來看,他們中有一位可能是啟的父親大禹在滅三苗戰役中的戰友。還有那個在中國知名度極高的馬拉鬆選手誇父,不但耳朵上掛兩條蛇,手上還握著兩條黃蛇,不知道是不是餓了就咬一口蛇肉?他們超前的審美觀不是我們這些現代土包子能夠理解的。
我特別想知道屈原為什麽說啟拿到《九辯》與《九歌》就搞定伯益了,可他突然跳到啟是怎樣從石頭裏出生,詩人的思維真是難以琢磨!楚懷王後來和屈原鬧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屈原思維太跳躍,他跟得太吃力,就像我一樣。屈原給楚懷王寫了不少情詩一樣的讚美詩,詩裏花呀草呀的一大堆,搞得像男女熱戀,基情四射。屈原離開他之後,他“再也找不出那樣的歌曲,聽到都會紅著臉躲避”。
劉知幾在《史通·疑古》引《竹書》說:“後啟殺益”,就這麽簡單,如同曆朝曆代的政變史一樣,不一樣的隻是人名,手段是一樣的。王夫之在《楚辭通釋》卷三裏透露了更多信息:“《竹書紀年》載益代禹立,拘啟禁之,啟反起殺益以承禹祀。”;《晉書·束皙傳》也說:“益幹啟位,啟殺之。”,伯益並不甘心讓資曆深得沒有來曆、賢明又沒有證據的啟做天子,他努力了,但是失敗了。失敗的結果是連命都沒有了,在天下的博弈中,隻有兩種結局:要麽擁有一切,要麽失去一切。伯益的行動至少證明一件事,他不是豬頭,沒有避什麽箕山之陰或箕山之陽。屈原說話有點顛三倒四,但他有句話說得對極了:伯益的軍隊臨陣反水。
那些喊“吾君之子也”的都是有軍權和話語權的諸侯,他們都是大禹的舊部,當年在“五服”中應該都分到一塊大餅的,伯益怎麽可能支使得了他們?伯益不乖乖交出權力,還跟啟叫板,實在沒眼力價,臨了還被孟子含沙射影罵成豬頭,真是可憐。
中國曆史向來新朝寫舊朝,再加上聖人們的鼓噪,充滿了“大好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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