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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鳳龜龍 第六十六回

(2015-09-05 03:29:42) 下一個

麟鳳龜龍        第六十六回

        阿黑聽得目瞪口呆,唏噓無已。良久,他才忽然醒悟過來,叫道:“老……老大……大老祖宗,其實這是好事啊,不需如此悲傷。我既然見到了她老人家,說明她就在這一帶。若趕快回去尋找,說不定就能找回來跟您見麵,解此心結。您說是不是?”

        那巨龜也眼睛一亮,但卻立刻又恐懼起來:“可是,我罪孽如此深重,怎麽可以麵對她?”

        阿黑勸道:“這些往事,本來亦隻是誤會,糾結這許多年,實沒必要。如不麵對,豈能解脫?”

        那巨龜依然糾結萬分,難以決斷。阿黑大聲道:“大老祖宗,如我直言,您這些顧慮,隻是顧及您自己的臉麵,何曾想過她老人家的痛苦?既然您不能走動,那麽我現在便去找她老人家來,跟您見麵。”說罷不由分說,轉身就往來路而去。

        那巨龜雖嗚咽連連,卻並未吐納海水阻礙於他。阿黑心道:“看來,大老祖宗心裏也還是想見的,隻不過一時轉不過念,不知怎樣麵對。其實,隻要見麵便可,何須管它如何見麵?這等‘惡人’,自得我這小輩來做才好。”

        他自得那巨龜相助,金鼇甲加身,不但周身神清氣爽,而且已不懼任何海物,此行自然極速。才不多久,便忽覺眼前一花,一對長長的美麗腕足就在身側不遠的地方飄著,正是那傷心欲絕的冠水母。

        阿黑大喜:“看來她老人家絕望之下沒了心思,順水漂流,也被海流送往了這裏,隻是方向有點偏而已。我趕快上去報告,免得她又錯過。”當下急忙衝上前去,仰頭大叫:“姑……姑……大老姑奶奶!大老祖宗在這裏!”

        不料那腕足卻無甚動靜。阿黑一怔,忙又喊道:“阿婉姑……姑娘,那傷您心的老烏龜沒死,他就在左近!”

        果然,這話一出,那對腕足頓時劇烈晃動起來,一個聲音從上顫抖傳來:“是那老烏龜?是那該死的老烏龜?”

        阿黑忙道:“是的,就是那老烏龜!他被困在那海底火山處,鎮壓地火,無法前來,特地叫我來找您去相見。”

        那聲音靜了一靜,終於又問道:“此話當真?”阿黑道:“千真萬確!”

        那聲音厲聲喝道:“前麵帶路!我非捏死那該死的老鬼!”

        阿黑立刻打起精神,前麵帶路。不多時,那海底火山已在麵前。那巨龜一見阿黑身後長長的腕足,頓時萬千思緒洶如潮湧,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那腕足本來跟進極速,可現在卻也慢了下來,隻冷冷麵對著那巨龜,良久才冷冷道:“這些年,你過的好啊。我卻老成這樣了。嘿嘿,你已經聽到我這聲音,還想不想看看我的老態?”

        那巨龜淒然道:“阿婉,是我錯了,害你如此。當年我的確沒有動心,隻想看看她是不是你,這才多看了幾眼啊。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呢?”

        阿婉尖聲怒道:“不,不!你就是動心了!你就是動心了!你個無恥的混賬!你個花心大蘿卜!”

        巨龜垂頭道:“是,是,千錯萬錯,都是我而起,的確是我的錯。許多年來,我隻要稍一想你,就會落入癲狂,海床搖動,撼動萬千,你可感受到了麽?現在,我隻想給你一個交代,讓你解開這個心結。”

        那阿婉沒有說話,腕足卻更加顫動起來,顯是心情極為激動。

        良久,那巨龜才柔聲道:“阿婉,你肯原諒我麽?”那阿婉尖叫道:“不,不!我永不原諒你!”

        阿黑忽道:“大老姑奶奶,這裏離海流必經之地不遠。大老祖宗早已練就吐納神功,若是真被花笠水母迷惑,早不知集了多少花笠水母在此了。可是您看,這裏哪裏有半點花笠水母的行跡?這些年來,又可曾有花笠水母失蹤於此?”

        那阿婉便如全沒聽見,隻輕輕撫摸那些被巨龜吸納過來的黑核狀石頭。良久,她才輕輕道:“你這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麽?”

        那巨龜歎息道:“這些年來,若無這些熔煉燒灼,不足以令我逃避心頭之痛。”

        那對腕足僵立許久,一動不動。眾人的心情也越來越是淒涼,連同周圍海水,都仿佛變得越來越幽暗。

        忽然,阿婉哭道:“你個狠心的冤家!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個狠心的冤家!”說著那對腕足發瘋般地撲向那巨龜之頭,狠狠掐捏撕扯。那巨龜也流淚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你使勁打吧,我死不要緊,隻求你不要再為我痛苦了。”

        阿黑扭轉頭去不看,心想:“好了。我的事完了。接下來,我是該悄悄離去,還是該在旁邊裝傻,但隨時待命?”又想:“情之一字,真是傷痛之極。這水母姑奶奶如此,那玳瑁姑奶奶,隻怕也曾痛徹肝腸。隻是他們卻再也沒機會了。”想到這裏,更是心頭難過,唏噓無已。

        忽聽那巨龜驚道:“阿婉,你做什麽?”

        阿黑一奇,幾乎就要回頭,但還是立刻忍住,心想:“這個時候,或許還是傻一點的好。這海水已這麽黑,正好彼此遮掩。”

        但緊接著又聽巨龜慘叫道:“啊~~你在幹什麽?為什麽這樣蟄我?啊~~”

        阿黑大驚:“怎麽了?”急忙回頭,卻見不知何時起,那巨龜處海水已漆黑如墨,隻在巨龜腹甲和頭部還有些紅意。而那些頭部紅意,還似在順著什麽東西緩緩向上移動,竟似內丹開始流失之象。

        阿黑大急,急忙衝過去喊道:“大老祖宗,你怎麽了?”

        那巨龜嘴巴努力張了張,已難說話,眼前一幕更令阿黑觸目驚心:隻見一頭小小的水母樣東西,不知何時竟已盤踞在巨龜頭頂,其下竟然還蜿蜒著兩條斑紋海蛇,正和那水母的幾根觸手一起,狠狠蟄咬著巨龜幾處要害。而那阿婉的美麗腕足,也正如繩索一般,死死鉸住了巨龜之頸。更可怕的是,兩根極長觸手狀東西從幽暗處伸出,正死死搭在巨龜的兩隻眼睛上,而那內丹流失的紅意,正從此處緩緩流向黑暗。

        阿黑怒道:“是什麽妖孽?敢來暗算我大老祖宗?”衝將過去,便要狠狠夾斷那腕足和觸手,救巨龜之命。

        不料那腕足看似飄柔無力,這時卻極是靈活,其中一根立刻翻轉開來,要將阿黑從頭到尾纏住,而且居然還能堪堪避開阿黑腹甲,令阿黑無可用力。

        阿黑大懼,生怕被其重重捆住,急忙跳起要夾那正吸附內丹的觸手般物。但那兩根觸手極是靈巧,一見他來夾一根,那根便立刻鬆開,另外一根卻照吸不誤。反複幾次,竟連觸手的毫毛都沒碰著。

        阿黑無奈,隻得又去對付海蛇。那海蛇雖凶惡,但卻蠢得很,不知閃避,一夾即斷。但其身雖斷,前半截卻依然凶狠無比,死死咬住不放,一時間怎麽也撕不開。

        那擁有阿婉長長腕足的水母見阿黑又向自己撲來,嘿嘿連笑,腕足微彈,身已數丈之遠,見阿黑發力追來,更桀桀怪笑。

        阿黑恨極,正要發狠搏命,忽然後麵光華連閃,一個聲音在後叫道:“快看,他們吸得更厲害了!快回來!”

        阿黑一回望,卻見竟是那八足柔美、色彩萬般的丁香水螅。阿黑一怔,眼前忽然光芒一閃,阿婉那根又紅又白的腕足追上繞來,頓將他捆得動彈不得。

        阿黑怒極,吼道:“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麽要害他?”

        那水母怪笑一聲,居然一點也不象先前那阿婉的聲音:“小子,我等能如此得償所願,還真得多謝你了。你看看你們阿婉的腕足,是長在什麽地方?”

        阿黑定睛細看,果見那對奇長的腕足,其根部居然真的是長在這個不大的水母身上,雖不甚協調,但卻又的確能指揮自如。

        那丁香水螅笑道:“小朋友,我來告訴你吧。這對腕足,雖的確是當年阿婉所有,但她背叛我族,屢勸不改,已被格斃,腕足被燈塔巫師接至黃蜂水母身上。當日我還不明白巫師為何多此一舉,今日才明白,他老人家的確高瞻遠矚,居功至偉。”

        阿黑驚道:“阿婉已死了?誰殺的她?”

        那黃蜂水母冷笑道:“背叛我族,暗通龜類,便是死罪,人人得而誅之!”

        阿黑怒道:“胡說八道!是不是你殺的?”

        那黃蜂水母笑道:“我倒希望是我殺的,你待怎樣?隻可惜這功勞,卻要歸功於水螅。當初若不是水螅聰明,我等雖可取她性命,但也沒那麽容易。龍神大王,您說是吧?”

        黑暗中傳出一個冷峻的聲音:“丁香水螅,應是頭功。往遠裏說,是她扮作閨蜜,悄悄在阿婉耳邊吹風出主意,勸其試探這老烏龜,果然試出弱點來,令他們勞燕紛飛,我才得以輕取此龜。往近裏說,也是虧她發現此小龜,牽針引線,設下此局,令老烏龜放鬆警惕,我等才可如此輕易便吸取內丹。此等功勞,實在不可不賞。”

        那丁香水螅飄至巨龜頭側,邊吮吸其內丹邊笑道:“自家兄弟姐妹,都是多足一脈,何須客氣?隻不過你可要幫我多找些美女和麵首,更不能讓世人恥笑於我。這可是你答應過的。”

        那聲音嗬嗬笑道:“那是當然。你雌雄同體,要求特殊,也非我不能幫你辦到。隻要你忠心助我,待我平定海陸,天下皆由你選。”

        又道:“勿那小龜,你當居次功。你雖無意,但若無你真情,令這老龜中計,豈能成事?你已有金鼇甲在身,若肯從此歸降於我,必成我一大幫手。”

        阿黑目眥欲裂,怒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

        那聲音毫不驚異,嗬嗬笑道:“既然如此,我不勉強。那麽就等我吸完這老烏龜,再來吸你那地蟒內丹罷。哈哈!”

        阿黑知生死存亡已危在旦夕,全力掙紮。可那阿婉的腕足著實厲害,既極柔,又極韌,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而且自己每呼氣一次,那腕足便略略收緊一次。待到後來,自己不但已完全無可再張腹甲,連呼吸都越來越困難。

        黃蜂水母由衷讚歎:“這阿婉的腕足著實厲害。當年她不肯嫁給我,導致我隻好娶藍環章魚,真是害人不利己。可惜呀!若嫁了我,以我這天下第一奇毒,配上她天下第一奇腕,那還不橫行天下?”

        忽聽黑暗中一個聲音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可是想悔婚?”那黃蜂水母急忙閉嘴,心下好生後悔。

        忽然,海水巨幅湧蕩起來,竟是那巨龜又開始了吐納神功。

        丁香水螅驚叫道:“不好,他怎麽又能吐納了?他還沒死透你就放開他脖子了?蠢貨!蠢貨!”那黃蜂水母怒道:“叫什麽?你怎麽不來幫忙?這小子如此掙紮拚命,不兩腕齊上,抓不住啊!你自己隻顧搶成那樣,還有臉來怪我?”

        情勢危急,他們皆顧不得再吮吸內丹,拚命攀住巨龜背甲,生怕被巨龜吸入腹中。

        那巨龜乃是拚盡全力,搏命之吸,阿黑無可著力,整個身體亦被吸得直湧過去。眼看就要迎頭撞上,驚得大叫:“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那巨龜忽然巨目賁張,兩股極刺目的紅光巨柱直射阿黑,將阿黑整個身體都照射住。周圍海水頓時奇燙無比,丁香水螅等抵擋不住,隻能沒命逃躥。

        那紅光柱子便如有形有態一般,將阿黑完全固定住,不上不下,不近不遠。阿黑但覺渾身上下之燒灼之苦,簡直比被地火熔煉還要痛苦百倍,但卻又無可逃避。

        許久之後,那光柱才終於慢慢減弱消失。阿黑全身上下已被燒得通紅透光,便如渾身內外都裝滿了幽冥之火一般,神智更象是早已灰飛煙滅一般,對周圍無知無覺。

        良久,阿黑才終於恢複了些神智。抬眼一看,周圍海水墨色已大褪,丁香水螅、黃蜂水母,還有那隱在暗處的龍妖,都已不見蹤影。眼前已隻剩那奄奄一息的巨龜,正用渾濁無神的眼睛,無力地望著自己。

        阿黑大喜:“您還活著!他們走了!”

        那巨龜微弱地聲音道:“我……就要變成石頭了……”

        阿黑驚道:“您要變成石頭了?”但定睛一看,果見那巨龜這時已龍種萬分,老態畢現,完全不複先前那雖年老、但卻依然精神矍鑠的樣子。而且其整個身體的龜甲和外皮,都開始層層斑駁,連眼珠也動得越來越緩慢,當真越來越象一隻大石龜了。

        阿黑痛悔已極:“是我害了你呀,是我被他們利用了!”

        那巨龜慘然道:“莫哭,莫哭,這不是你的錯。阿婉既已去世,我此去與她相見,乃是解脫,有何可悲?我死後,將與大地之臍融為一體,依然能守護地火,拱衛世界,不枉我平生之誌。我的畢生修為,大半給了你,也總好過被龍妖他們搶走。我是要死了,可你的路還很長。我隻想告誡你一句,那就是愛戀情侶間,萬不可亂聽慫恿,請好友閨蜜妄行試探對方,否則世無完人,一試之下,恐後悔莫及。切記,切記……”說罷眼珠凝滯,渾身石色,再也不動了。

        阿黑大悲,萬千悔意無可表達,心頭憤懣便如要爆炸一般。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慢慢冷靜過來,默默收集那許多曾被巨龜吸納過來的石核,堆放在巨龜的身側,回想當日彩穀情景,暗暗祝道:“兩位老祖宗,你們走好。我與龍妖他們,不共戴天!”

        阿黑祝禱之後,滿懷心事,默默離去。他本就是龜類,得巨龜畢生真元,立時融為一體,脫胎換骨之下,渾身上下頓時充滿了說不出的力量,連身體也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數倍。

        他知現在自己除了對龍妖和麒麟尚欠火候,任何其他海物都已不是對手,心下也坦然許多:“待我好生修煉以後,必能與龍妖一戰,一雪我龜族之恨。但現在卻不可貿然妄動,更不能留在此地,否則若為龍妖所趁,那可就徹底辜負老祖宗期望了。如今之計,當先找到小白和眾兄弟,返回息壤故土,便可借彩穀靈氣修煉,事半功倍。那時,便是找龍妖算賬之時。”

        一想到小白,那巨龜的告誡忽又莫名其妙在腦海中泛起,自己也覺羞慚:“我與小白乃是兄妹,與這些何幹?嗯,兄弟姐妹們之間,當也是一樣道理,不可妄行試探,害人害己。”想到這裏,頓時釋然,繼續隨海流而往。

        如今他身大力大,耳目聰敏,心頭更靈,對海流感知自然不在話下,已無需多問別的海魚海獸。然而一路觀察打聽,依然無半點小白的蹤跡。眼看天邊又已出現大地,海流即將終結消逝,心頭終於還是抑製不住地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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