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加州南三番市(South San Francisco)、矽穀邊上的生物技術公司基因泰克 (Genentech ),成立於1976年,它的草創過程是一個傳奇的故事。
以前的藥物製造都是小分子傳統製藥,直到Genentech成立以後才開始有大分子藥物,所以它被認為是生物技術劃時代的起點。基因泰克成立後,發展一日千裏,現在員工達到上萬人,已成為一個巨無霸,在生物科技領域屬大牛級,地位相當於IT業的穀歌或微軟。 正是由於它的成立,帶動了一大批生物製藥公司的創立發展,現在南三番市成了一個生物科技製藥公司的大本營,那裏有400多家公司,很多是Startup。
基因泰克有兩個創始人,創辦公司前互相並不認識。那怎麽尿到一壺的呢?現在讓我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第一個創始人斯旺生
創始人之一斯旺生(Bob Swanson)這個人很有意思,有工程和管理的教育背景,但沒有生物科技方麵的經曆,也沒有創業經驗。28歲那年被風險投資公司KP給解雇了,這件事反而是個助推器,使他為矽穀也為人類開辟了一番新天地。
說起KP,那是矽穀鼎鼎大名的風險投資公司,創辦者之一是克萊納(Kleiner)。此人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他就是被諾獎得主肖克利(Shockley )罵作"八叛客"中的一人。關於這段狗血劇情,請讀本人的文章《矽穀雙城記》(五)。
克萊納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扮演過技術專家、企業家和風險投資人三種角色,這在早期矽穀絕對獨一份。我本人幼時經常見到報紙上為某人蓋棺定論的什麽偉大的革命家、軍事家、政治家之類的套語,看來斜杠人生的用法早已有之了。我想克萊納2003年在鄰市Los Altos去世時,大概也應該冠上一串斜杠的。
以KP作為公司的名字,是由於另一位創辦人是帕金斯(Perkins),於是公司把兩位創辦者名字的首字母縮寫成KP。後來又有兩人加盟,就把四人名字合起來改名叫KPCB(中文名凱鵬華盈)了。再後來又有合夥人加入,達到了十人,但名字就再未改變。
這家投資公司是矽穀最牛逼的四家之一,尤其是它率先建立了完整的風險投資經營模式,成為行業規範。下麵一串如雷貫耳的名字全是它的投資傑作:太陽微(SUN Microsystem)、網景(Netscape)、亞馬遜(Amazon)、穀歌(Google)等等。
能在這家公司工作當然不是等閑之輩,斯旺生就是這樣的人,他在這家牛逼公司工作了幾年,也算有了很好的曆煉。那麽怎麽又被解雇了呢?據說是由於帕金斯(就是那個P)可能對他不滿意。但是有意思的是,斯旺生後來創辦基因泰克的時候又回頭來找KP投資。矽穀這個地方,大家互相不記仇的,隻要合作能夠成功就可以捐棄前嫌。
雖然斯旺生對生物科技一點都不懂,但他好學。他在風險投資公司幹的時候,審閱了很多項目,其中生物科技項目就引起他的注意,當時就看中了這一方向。於是他一再強調說這個是大好方向,但是沒有得到上層的重視。所以他被解雇了以後,心裏總牽掛著這件事情。當時他還想找工作,還甚至跑到Intel去麵試,卻沒有被錄取。
那些日子斯旺生同時就在想著生物科技這件事情。當時生物科技還處於實驗室階段,離商業應用還有很遠的距離,一般認為基因分離的商業應用還有十年之久。可是,斯旺生不信邪,拚命打電話找實驗室一流的研究者,都被拒絕了,直到找到了博耶, 他沒有說要這麽長時間,這個人就是第二個創辦者。
第二個創始人博耶
博耶全名Herbert Boyer,是個大拿,是舊金山加大(UCSF)的生化學家。這裏插說一下,很多人知道加大的九個分校,但沒聽說過舊金山分校。其實它是從名滿天下的伯克利加大分出來的,它從不招本科生,隻招碩博生,隻有醫藥相關的科係,但這些科係都在全美排名數一數二。
博耶和斯坦福的教授Stan Cohen兩人共同持有DNA重組的技術專利(當時還沒有這個專利,這是後來的事情)。這兩人是這個領域非常前沿、有突破性貢獻的人。結果斯旺生就正好打電話到博耶這裏。博耶有點不耐煩,就想應付他,不想跟他多囉嗦。斯旺生要求見麵,博耶不得已答應說,那我隻能給你十分鍾見麵,我忙得不得了。
後來斯旺生就做足了功夫。他查遍了資料,研究得透透的,然後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到UCSF去見麵。
曆史性的見麵
可以說這個非常偶然發生的見麵非同小可,引發了矽穀另一支柱產業的大發展,具有深遠的曆史意義,說改變了世界也不過份。現在在基因泰克這家公司的外麵還有這樣一個雕塑,重現當時見麵時的場景。
1976年,對我們中國人來說是個曆史的轉折點,而在大洋彼岸,這一年同樣是個重要拐點,可以說是生物技術元年。這年的某個星期五下午,斯旺生和博耶見麵了。本來十分鍾的閑聊,結果相見恨晚,越談越投機,變成了四個小時的深談。最後兩人激動地越說越起勁,立刻決定要共同創立一個公司。公司的名字沒有學KP或者惠普(HP)以兩人名字首字母縮寫命名(否則就叫SB啦,哈哈哈),而是取了Genentech,正是基因(Genetic),工程(engineering) 和技術(Technology)三字的縮合。
創業的時候兩個人分別拿出了500塊錢作為公司開張的家底。下麵的照片就是500塊錢的支票,這個做presentation的人就是博耶,500塊錢的投資後來上市以後他們兩個人分別獲利達6500萬。
天才的外包主意
話說斯旺生殺了個回馬槍,又到老東家KP那裏找克萊納(就是那個K)尋求投資,他故意避開了解雇他的P。當時他開口提出大約需要100萬美元,這在當時是很大的一筆錢,需要勇氣冒險。克萊納研究了半天,覺得這是一個好方向,很想投資,但是拿不準,怕這麽大的投資萬一失敗了的話就打水漂了。投資主要是用來建實驗室、買許多儀器和設備,建生產廠,還要雇許多技術人員,的確是很大的投資。
怎麽辦呢?斯旺生是天才,他理解投資人的concern(擔憂),想出了一個好主意,提出外包(outsourcing),就是隻雇少量必須的人員,不用建實驗室,不用買設備,就把這些東西外包給美國大學的著名實驗室,讓他們去做,這個花費就是小錢了。一旦實驗室做成功了就可以進入中試和大試,然後再大批投資建實驗室建工廠,再去做下一步。這下子,投資商的疑慮完全消除。斯旺生成功地以15%的公司股份換來了KP10萬美元的投資及追加的10萬美元投資。
這真是一個創新,是第一次出現外包的商業模式。現在很多公司都采用外包的形式,稱作virtual company,就是沒有實驗室,全部外包到外麵去做,公司隻有管理人員和負責技術指導監督的專業人員,這些就是從斯旺生的天才主意首先開始的。
路演和蜜月兩不誤
雖然當時這個領域的所有科學家們都認為離生產藥物和商業應用還遠著呢,還隻是實驗室階段,但兩位創始人就敢想敢幹,其實僅僅9個月他們就成功了。
1977年基因泰克就生產出第一個生長激素抑製素(Somatostatin),1978年又生產出人體胰島素(Humulin),後來幾年還不斷有很多新的藥物出世,都是大分子的。
於是,創業團隊計劃要在納斯達克上市了。可是美國的證券交易所不想打破上市前需要有靜默期(quiet period)的慣例,於是上市日期隻好被迫推遲,結果正好在斯旺生早已計劃好的結婚日之後。而整個團隊為上市做準備的歐洲路演的日程恰恰就和新郎官蜜月的時間重合了!這可如何是好?
天下事難不倒拚命的創業人!1980年9月,創業團隊開啟了到歐洲四天六市的行程,同時進行的是斯旺生的蜜月旅行。這兩件事居然結合在一起了。
同時度蜜月同時路演,如何操作呢?白天斯旺生和同伴在路演,他的新婚妻子就在附近到處轉,然後剩下半天或者晚上斯旺生再去跟妻子去旅遊。同行"陪綁"的六位高管一起跟著他們去度蜜月,斯旺生很幽默地把他妻子和七個大男人戲稱是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同年10 月,基因泰克 IPO上市,當天股票大漲,上市僅一小時股價就從35美元漲到88美元,成為美國股市漲幅最大的案例之一。投資商帕金斯(就是那個解雇斯旺生的P)不無激動地打電話給在加州的斯旺生說,你現在是我認識最富的人。想想這兩人當年是對頭啊,現在是一個戰壕的合作夥伴,共同成就了大事業。
斯旺生不但自己成功,還惠及周圍的人,他在舊金山2275 Broadway 公寓裏當單身漢時的前後兩任室友都成了大牛。第一個室友Fred Middleton(也是他在兄弟會的哥們)被他弄去做了基因泰克的財務總監(CFO),第二個是室友Brook Byers成了風險投資家。據說當年在銀行借錢給斯旺生的人後來也去基因泰克做了Treasurer,這人就是柳亞子的孫女。可惜斯旺生自己英年早逝,在退休三年後,死於腦瘤,年僅52歲。
斯旺生和博耶的創業過程,可以歸結為一個矽穀的核心價值,就是敢於冒險抓住機遇,麵對學術界和商界的懷疑,當別人認為不可能、還早時,他們就敢為天下先,搶先抓住機會,堅定地將想法付諸實踐,最後就真的成功了,粉碎了懷疑者的錯誤,讓他們隻好躲在牆角偷哭。
基因泰克的價值
這是基因泰克的外景,整個基因泰克有幾十座樓。
這個十字路口的街名很有意思,一條叫DNA街,橫街叫福布斯街,說起福布斯大家就會想到福布斯財富排行榜,所以這樣的兩個街名很有意思,它巧妙地彰顯出基因泰克的創業成功來自於科學和商業的有力結合。
四十年來,基因泰克仍然保持著科學研究的企業文化,鼓動員工發論文,搞科研創新,公司甚至會出錢為scientist級別以上的員工個人訂閱最頂尖的專業雜誌《科學》。除了前述的最初開發的藥物外,還有治癌藥物Avastin和Herceptin, 抗焦慮症藥物Klonopin, 抗炎藥Naprosyn,抗流感藥Tamiflu,等等等等。基因泰克還連續十幾年榮登《財星》雜誌的一百名雇員友好排行榜,它和穀歌都曾排名第一位。
2009年,全球頂級公司瑞士的羅氏製藥集團出資約468億美元將基因泰克收購。收購後的基因泰克仍然保存了原有的重視科研和創新的企業文化,表現出羅氏對矽穀生物科技公司的尊重和寬容。
基因泰克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充滿活力的公司,相信它還會繼續對人類的醫藥事業做出突出貢獻,它的創新基因已經深深植入了它的生命中。
2020.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