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道,由紅學權威馮其庸先生領銜,中國紅學會專家集體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新版的《紅樓夢》,書脊上寫著:《紅樓夢》,曹雪芹、無名氏作,扉頁上寫著:[前八十回]曹雪芹作,[後四十回]無名氏作,程偉元、高鶚整理。
其實,前八十回也該署“無名氏作”。
“無名氏”當然不是說這個作者沒有名字,而是說我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他究竟是誰。首先誠如前麵網友所言,“文史考證,很多時候都不會有100%準確的結論,因無法完全實證”。要拿出一個真正的鐵證,證明紅樓夢的作者確鑿無疑是某某某,在理論上幾乎就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再來看實際情況,二百多年來大眾給紅樓夢找出的作者,少說也有二,三十個。雖然其中多數都是捕風捉影,但同樣由於上麵那句話的原因,要徹底否定哪一個都不那麽容易。當然無可置疑,“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證據相對而言是最多的。但是如果我們仔細檢視這些證據,是否有哪一條能夠稱得上鐵證呢?也確實沒有啊。
曹雪芹自己說這書本是空空道人從大石頭上抄來的,他本人隻是“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這個和程偉元在程高本序言裏說後40回是自己從各處收集來的,他們二人隻是“細加釐剔截長補短”,是很相似的。為什麽我們要相信程高講的就是真話,而曹雪芹的就不是(雖然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以我們對曹雪芹性格和他窮困撩倒生活狀況的了解,他真的很怕文字獄嗎?
當然,如果曹雪芹確實是自己創作的紅樓夢,他也沒法直說自己就是作者,因為這和小說的設定相矛盾,難道他說他就是那石頭嗎。但是如果小說作者確實另有其人,老曹確實隻是個編輯,這也是可能的。我們有什麽證據來取舍這兩種情況?
另外的證據多半是其他同時代人的記載。由於新紅學的努力,我們幾乎把能找到的這類記載都找到了。其中最值得重視的,都來自於曹雪芹朋友敦敏敦誠兄弟朋友圈的一些人。可惜的是,凡是我們知道確實認識曹雪芹的人,都沒有明確說過曹雪芹就是紅樓夢的作者; 而明確說了曹雪芹就是紅樓夢的作者的人,我們又沒有證據證明他們確實認識曹雪芹。
這個又可以和張問陶的“贈高蘭墅鶚同年”詩注相比較。我們前麵說了,這句注表明,張問陶確實以為高鶚續寫了全部後四十回。張問陶不僅與高鶚是同年,而且有詩酬贈,當然是互相認識的,盡管未必很熟(以前以為張妹嫁高,張愛玲即受此說誤導。已經證偽)。如果我們不相信張問陶的話,為什麽又相信一些甚至都不認識曹雪芹的人說的曹即作者的話?或曰,這些人雖然不一定見過曹雪芹,但他們是敦敏敦誠的密友,而敦敏敦誠總知道真實情況吧?
可問題就是,敦敏敦誠從來沒有說過曹雪芹就是紅樓夢作者。最接近的,是敦誠《寄懷曹雪芹》詩中的那句“不如著書黃葉村”。如果這一句下麵有個注說“其人有石頭記一書”,我們可以省了多少筆墨口舌。盡管敦誠詩集《四鬆堂集》是其身後編輯出版的,其中的注很可能是別人加的,但當時敦敏尚在世,應該會把關。所以如果有這樣一個注的話,我們可以認為是接近於鐵證的證據(當然要排除偽造)。可惜的是,沒有。
和曹雪芹不同,敦敏敦誠是宗室,盡管是邊緣的,好歹算是體製內的,而且《四鬆堂集》是正式出版物,如果說他們懼怕文字獄,倒是有可能。宗室和宗室也不同,既有永忠這樣敢於大力誇讚紅樓夢的,也有像他堂叔弘旿那樣“《紅樓夢》。。。餘聞之久矣而終不欲一見恐其中有礙語也”的。敦敏敦誠也許更極端,連“紅樓夢”這仨字兒都不敢提,這可能性也是有的。
如果我們另有鐵證證明紅樓夢確實是曹雪芹寫的,那麽這個理由可以解釋為何敦敏敦誠就是不提紅樓夢。但是反過來我們卻無法證明他們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而不肯說曹雪芹就是紅樓夢作者。有沒有其它可能性呢?比如說就像一些人相信的,紅樓夢本來是其父輩寫的,但原作遠不如成書那樣優秀,是經過曹雪芹大量修改才成為了一部偉大著作,那麽作為了解內情的人,也許說他是作者不對,說他不是也不對,含糊地用個“著書”來暗示,懂的人自然會意。。。是不是也可以是一種解釋?
總而言之,不僅後四十回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是高鶚寫的,就連前八十回,我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過硬的證據相信是曹雪芹獨立完成的。不過也許可以說,我們有八九分的把握,曹雪芹與紅樓夢的創作有十分緊密的聯係。
附: 張問陶的注裏麵說,“傳奇紅樓夢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單論“補”字固然也可以解釋為僅僅是小修小補,但和前麵的“俱”結合起來,恐怕還是解釋為“全部補寫後四十回”更通順一些。
在下在不同年齡階段,前後閱覽近十次此書的各種版本(包括一些脂批附注)後,感覺此書的作者(或主創人)應該為一女性,而且此書所在角度、維度及格局非常高和廣,甚至穿透了地域和時間的限製……
在下拙見:此書主要揭示出人類在進化中,對人性自身某種缺陷的絕望,尤其在靈性方麵對男性的失望和絕望(當然無論男女,對還身處進化中的人類,自然都無法完美)。我們從書中的這些文字中就可窺見:
此書開卷第一回,就有這樣的文字:“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須眉誠不若彼裙釵,我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大無可如何之日也。……”
第二回中也有假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還有真寶玉常對他的小廝們說:“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
還有從最初的是以《石頭記》為書名(個人感覺此名最為準確),還有“千紅一哭(窟)”、“萬豔同悲(杯)”這些所引喻的名稱文字中,都可窺視到……
以上隻是在下現階段的感覺,貽笑大方了。無論怎樣,這部書就象魯迅先生所說:“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紅樓夢》真是一部奇書,無論什麽年齡、什麽職業、什麽閱曆和經曆的人看它,都能從中找出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