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閑(12)

< 二十一 >

聚會最後決定, 大家一起去黃山玩一次.

趙墨溪沒興趣. 去哪她都興奮不起來. 黃山. 她無數次向往過的地方. 可是不是這樣去, 不是但但為了玩, 而是去寫生, 是為了讓黃山在自己的畫裏活起來, 是為了讓自己的畫能從無數個角度去表現這座淩駕於五嶽之上的名山萬種風情. 劉海粟十上黃山, 留下多少珍品. 這樣的經曆才是趙墨溪所期待的.

不過, 她還是決定去. 就算此生不能再為自己的夢想奮鬥下去, 那麽, 這次去, 就隻當是告別吧. 想了想, 趙墨溪開始暗自偷笑自己, 真的有那麽悲壯麽? 也不至於吧.

和家裏說了, 全家人都很支持. 趙墨溪明白, 父母的態度多少有點補償的心理. 其實, 他們不欠自己什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 趙墨溪覺得自己似乎太自私了些. 倒過來, 倘若他日, 她亦為人母, 她又會為孩子作何打算?

不養兒, 何知父母心呢?


< 二十二 >

出發前的第二天, 趙墨溪忽然接到了龔雪陽的一個電話. 居然是關於王啟鵬的.

“ 墨溪, 聽他們男生說, 王啟鵬好像不想去.”

“哦……? 那怎麽辦?” 墨溪覺得自己很白癡地問. 這事和她有關係麽? 自己什麽幹部也不是, 活動是龔雪陽提出來的, 她當然應該知道每個人的決定. 可她為什麽要和自己商量?

“ 我覺得他是為了陪他媽媽, “ 龔雪陽說.

墨溪沒說話. 她的直覺告訴她, 這不是主要原因.

“ 恩, “ 墨溪不知道怎麽接話, 也不知道龔雪陽到底想說什麽.

“如果真是這樣, 我們當然也不能勉強他, 不過, 這也算是咱們班畢業後的最後一次活動了. 以後大家各奔東西, 哪裏還能象現在這麽輕鬆, 你說是不是? “ 龔雪陽有點象自言自語, “所以, 覺得……沒有他在, 挺遺憾的, “

這次, 趙墨溪聽出了龔雪陽的某種焦慮. “那, 我能幫你什麽呢?”

“你爸爸和王啟鵬的爸爸是一個係的, 對吧?” 龔雪陽立即說, “是, “ “ 我是想, 如果你爸爸能不能以長輩的身份去關心一下王啟鵬, 看他到底願不願意去……. 你覺得可以麽?”

“這個…….” 墨溪確實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同意, 而且潛意識裏, 她覺得讓自己的爸爸去和王啟鵬談他的私事, 有點奇怪.

“ 本來他們幾個男生是直接勸了他的, 但是他就是不去, 其實, 讓他出去散散心, 不是挺好的麽? 這個人, 真是的, “ 龔雪陽的口氣竟然有幾分嗔怪的意思.

“恩, 好吧, 我問問我爸爸吧, 回頭我給你電話, “ 墨溪飛快地結束了和龔雪陽的通話.

她是何等聰明的女孩子. 聽話聽音. 墨溪不是個外向的女孩子, 便注定她心思細膩, 她沉默並不等於說她不明了. 她有著敏銳的洞察力, 對身邊的各種事務極高的敏感度. 這是不是搞藝術必備的條件, 墨溪沒有想過. 她隻知道, 她現在和龔雪陽一樣關心關於王啟鵬去不去黃山的問題.

<二十三>

趙江川去了王啟鵬的家. 開門的男孩子很有禮貌地叫了叔叔好, 把他讓進了屋.

王啟鵬的家裏四處彌漫著壓抑的氣氛. 書房裏, 他父親的遺照更讓趙江川一陣窒息. 他暗想, 這是個怎樣的孩子? 就算他已經是個十七, 八歲的小夥子了, 他的心裏又到底承受了什麽樣的壓力? 在一個孤獨的世界裏, 沒有目的的徘徊.

王啟鵬沒有料到趙江川會來看自己. 雖然, 父親生前和趙叔叔的關係還不錯, 而且他和趙墨溪又是同年生, 但,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當初, 上門安慰母親的多半是些女同事, 既是有父母親的男同事來, 也都帶了各自的妻子. 勸人節哀順變, 似乎女人必然要比男人合適.

趙江川並沒有安慰王啟鵬. 這個孩子需要的不是安慰, 是引導. 他迷失在了自己給自己製造的狹隘空間裏, 與其說他還沉浸在喪父的悲痛中, 不如說他還不明確到底怎麽作才能讓堅硬外殼下那顆脆弱的心真正堅強起來.

這次談話後來所引起的一係列變故, 是當時兩個人都沒有料想到的.

趙江川很明確地告訴王啟鵬, 他的這種自我封閉其實就是最懦弱的表現, 這不是他父親生前想看到的. 他父親泉下有知, 定是難過的. 照顧好母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 作為男人, 要明白什麽事情是放在心底仍然珍貴, 而什麽事情流與表麵也未見得能有多少分量. 孰重孰輕定要心中有數.

“ 如果有一天, 你發現無論怎麽努力, 你都活得很辛苦, 那就是你失去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但是, 如果你發現生活安逸並不是因為付出而得來的, 你也同樣失去了應該珍惜的東西.” 這是趙江川對王啟鵬說的最後一句話.

出了門, 趙江川長出了一口氣. 想想自己說的話, 再想想自己現在的生活, 忽然一陣輕鬆. 隻是由衷地感歎了一句, 人生何其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