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閑(14)

<二十七>

到了山頂, 已經是傍晚十分. 找到安營紮寨的地方, 幾乎所有的人都把自己扔上了床, 山路十八彎, 就算是一路說笑上來的, 也都足以耗掉這些年輕人的體力了.

趙墨溪在床上躺了一小會兒, 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 然後輕輕拿出自己的畫板走出了旅社的門. 她雖然是個纖弱的女子, 可剛才站在台階上夕陽下的一望立即讓她忘卻了透支的體能, 一種震撼帶來的興奮給她全身都重新注入了活力,她要把這美景帶回去, 讓自己每每看著自己的畫時, 能想起那是怎樣一種快樂的心情.

她背著畫板小心翼翼地迎著夕陽的方向走, 霞光中, 黃山是那麽柔媚, 好像一個快要睡去的美人, 靜靜地沐浴著上天賜予她最後的溫情.

墨溪淨顧著看景, 覺得自己好似就要融入到這一抹溫情中去, 冷不防腳下一崴, ‘哎喲’了一聲, 彎下腰去, 竟是痛得快掉出淚來.

一個身影忽然從前麵不遠的草叢中支起來, 朝這邊望過來. 墨溪淚眼模糊中認得竟是王啟鵬. 心裏忽然一陣輕鬆. 不然這荒山野嶺,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辦了.

王啟鵬很快便到了跟前. 墨溪正紅著臉揉腳踝. 兩個人忽然都靜住不知道怎麽開口.

王啟鵬蹲下來, 輕聲問, “腳崴了?” “恩,” 墨溪強忍著想把眼淚憋回去, 但還是開始啜泣起來. “你起來走兩步, 看還能不能動, “ 墨溪哪裏還站得起來, 隻是不吭聲兀自在那揉腳踝.

王啟鵬心裏罵了句自己, 沒用的家夥, 怎麽沒看到她哭成那樣, 必然是不能動了. ‘我扶你吧, “ 他躊躇了半天, 憋了句話出來. 長這麽大, 他還從來沒有碰過女生的手. 這會忽然讓他去扶一個女孩子, 一定是有點猶豫的.

墨溪沒說話, 隻點了點頭. 王啟鵬腦子有點亂. 這時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以什麽姿勢扶起這個其實很瘦弱的女孩子.

要是男生, 他早就把別人的胳膊放到自己的頸上, 一起身就搞定了. 可麵前的女孩子在他眼裏像個瓷娃娃一樣, 好像一碰就碎掉了一樣.

其實最省力的辦法就是想抱小孩一樣, 把墨溪從正麵抱起來. 這也顯然是最下下策. 臉對臉的接觸實在太…… 要是架一隻胳膊到脖子上, 又不知道怎麽去挪墨溪的那半邊身體. 他朝自己皺皺眉, 卻被墨溪看了個真切.

“你……從後麵把我架起來好不好?” 墨溪沒看他, “哦, “ 王啟鵬趕忙繞到墨溪身後, “恩……那我數一, 二, 三, 你就使勁, “墨溪慢慢地說, “哦,” 王啟鵬站在墨溪身後, 等她把重心調整一下, 結果才發現自己手心裏全是汗.

“我好了, “ 墨溪一咬牙, 把身體的重量盡量挪到沒受傷的腿上, 艱難地挺了挺身子. 王啟鵬伸手把自己的肘關節彎到墨溪的腋下, 聽她數到三, 輕輕一抬, 墨溪便起了身.

可她崴掉的那隻腳哪裏吃得住勁, 一個後仰, 正好跌倒王啟鵬懷裏. 王啟鵬本能地往前一挺身, 頂住了墨溪. 手卻正好圍到墨溪腰上. 他知道自己的臉呼地就紅了.

“你怎麽樣?” 他一邊迅速把自己的手從墨溪腰上移開, 一邊問, “唔……” 墨溪喘了口氣, “還是痛哦, “ 王啟鵬怕她又往後仰, 隻好把手握住了墨溪的肩. 不過, 墨溪沒什麽反應, 可能是痛得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

其實, 墨溪也是個大紅臉, 隻不過這會王啟鵬看不到. 她心裏告訴自己分神去注意腳踝, 好好平衡自己的身體才能讓兩個人都盡快擺脫這種困境.

“那就坐一會兒吧, “ 墨溪沒反對, 墊著腳一跛一跛地往旁邊的草叢移過去. 王啟鵬鬆了口氣, 趕緊想放下熱山芋似的鬆開了墨溪的肩.

墨溪坐下來, 又不開口說話了.

“喏, 你的畫板, “ 王啟鵬把掉在地上的畫板使起來, 送到墨溪眼前, “謝謝, “ 墨溪一抬頭, 夕陽正好印在她側臉上, 餘光中的眸子更是明亮起來. 王啟鵬心裏又是一跳, 避開了. 靜靜坐在離墨溪半米的草地上.

“出來畫畫啊, “ 王啟鵬覺得這個時候說說話可能能讓墨溪轉移一下注意力, “恩, “ 墨溪這才又抬起頭, 柔聲說道, “ 你看, 這夕陽多美, “ “恩, 夕陽無限好, 隻是近黃昏, “ 王啟鵬隨口說.

“嗬嗬, “ 墨溪一邊揉腳, 一邊竟然笑起來, “我最討厭這句了, “ “哦, 為什麽?” “那個詩人一定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黃昏, 不然才不會寫出這麽頹廢的詩來, “ 王啟鵬無聲地笑了. 自己一個人躺在草地裏的時候, 不是也在欣賞這美妙的景色, 是不是黃昏還有什麽重要.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 墨溪苦笑了一下, “好不容易爬上山頂, 腳就崴了, 明天也沒法去看日出了, “” 沒事, 我架著你上去, “ 話一出口, 兩個人便又都沉默了.

該死, 怎麽說出這麽沒分寸的話, 王啟鵬又罵了自己一句.

墨溪仍是沒什麽反應, 隻是低頭揉腳. 好像剛才沒人說話一樣.

就這麽坐著, 直到夕陽的光彩完全被山峰擋住了, 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走吧, 我……扶你回去, “ “真不好意思, 麻煩你了, “ 墨溪顯然比一開始大方了許多. 由著王啟鵬慢慢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帶了起來.

又是一路的靜默, 墨溪恨死自己了. 這麽拖泥帶水地走, 不把王啟鵬煩死才怪. 她偷看王啟鵬, 看他隻是低頭看路, 心才定了定.

磨磨蹭蹭地, 王啟鵬又隻能抓著墨溪的一條胳膊, 半個小時的路兩個人走了快一個小時. 等快到旅社的時候, 兩個人才鬆了口氣.

忽然一束手電筒的光射過來, 打在兩個的臉上, 隨即便聽到龔雪陽的聲音, “嘿, 都回來吧, 他們兩個回來了.”

跟著便過來了一幫男孩子, 頭裏隻有龔雪陽一個女生. “你們跑到哪裏去了? 害我們都快打電話報警了, “ 龔雪陽邊笑邊說, 快到跟前, 才看到兩個人別別扭扭地姿勢, 當下便是一怔, “哈, 你們怎麽拉?” 幾個男孩子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 已經開始有了取笑的意思.

“她把腳崴了, “ 王啟鵬惡狠狠地瞪了幾個兄弟一眼, “哦, “ 幾個男孩子還是笑, 龔雪陽這才說, “ 啊呀, 那還不快扶她進去, “ 伸手把墨溪便接了過去, “ 你也真是的, 墨溪都這個樣子了, 你該背她回來的啊, “

‘就是就是, 害我們好等, “ 男生在兩個女孩子身後肆無忌憚地朝王啟鵬做鬼臉, “龔雪陽第一個說要去找你們的, “ 楊洛笑嘻嘻地說, “誰知道你們一起約好了跑出去, 早說啊, 害我們被龔雪陽抓起來, 準備搜山呢, “

“啊呀, 不是我說你, 有你在, 趙墨溪咋把腳給崴了呢? 真是太不小心了, 啊呀呀, 啊呀呀, ‘楊洛邊笑, 胸口已經挨了王啟鵬一拳, 幾個男生也都鬼鬼祟祟地又嘻嘻哈哈起來.

“楊洛, 你少說兩句, 別人會把你當啞巴賣了啊?!” 龔雪陽忽然一回頭, 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 扭頭又瞟了王啟鵬一眼.

除了楊洛, 沒人真的把龔雪陽這句話裏真實的不快聽出來. 也沒人真的看到龔雪陽那一瞥中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