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閑(5)

<八>

直到下課鈴聲響, 史美芬才真正回過神來. 她一邊收拾著桌上的課本, 一邊看著打打鬧鬧往食堂去了的學生, 深深歎了口氣. 不管是作為母親, 還是作為一名老師, 她都是那麽希望有一天站在這個講台上時, 她能看到兩個可愛的女兒漂亮的臉.

小溪和小雪的臉就這樣在史美芬麵前交替晃動著,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騎回家的.

飯菜照舊是趙江川一手包辦. 他們兩個誰沒課誰就在家做飯, 要是都有課, 就全家一起吃食堂. 不過, 作為化學係教授的趙江川已經不需要教本科生了. 所以相對來說, 他比妻子會有更多的機會做飯.

一進門, 趙江川就看出史美芬的臉色不太好. 不過, 他基本不會主動問. 妻子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她心裏的事多著呢. 當媽的時候, 操心女兒, 當老師的時候, 著急學生, 當教研室主任了, 教師的素質, 上課的質量, 樣樣都要她把關, 麻煩事更多.

依著趙江川的性子, 他索性不問. 一般來說, 妻子有了什麽想抱怨的事, 坐下來不出10分鍾, 她自己就會開口的.

可史美芬開始吃飯後, 就沒有了開口的意思. 趙江川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又等了10分鍾以後, 他剛決定開口問妻子出了什麽事, 手機響了.

“爸, “ 墨雪的聲音, “ 我和姐姐中午去食堂吃飯了, 吃完了我們就直接回學校去看書, 所以, 中午我們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趙江川很驚訝, 這種事情很少發生, 學校的附中放了學, 校內子弟基本都是回家吃飯的, 順便中午還可以睡個午覺.

“怎麽拉? 怎麽連家裏的飯都不吃了?” 趙江川看著頭都沒抬的妻子, 心裏咯噔一下, “ 你去問媽媽吧~!” 小雪沒等他再說話, 就把電話掛了.

趙江川慢慢放下電話, 對著妻子, 他忽然一陣語塞. 妻子一片苦心, 反過來傷害了孩子, 這個顯而易見的結果, 他感情的天平不知道是否該傾斜, 如果是, 他又該傾向哪一方呢?

“ 她們不回來吃飯了?” 史美芬聽電話聽得一清二楚, 可她心裏是一團亂麻. 當媽的哪有不心疼女兒的. 墨溪又不知道哭成個什麽樣子. 可不也正是因為心疼她, 才要給她指一條正路啊. 我有錯麽? 史美芬捫心自問.

一時間, 小雪的淚水和叫聲混著她的內疚使她頓時煩躁起來. 這個問題一定要迅速而順利地解決掉. 否則就不是她史美芬的風格.

“不是說好了, 晚上再和她們認真談談的麽? 你怎麽…….” 麵對趙江川的質疑, 使史美芬體內衝突起來的情緒有了一個突破口.

她猛然間重重地放下了碗筷, 嚇了趙江川一跳. “ 我怎麽了? 啊? 你說我怎麽了?” 史美芬忽然委屈地想哭, “你就知道寵著她們, 給她們慣的毛病!” 緩了口氣, 她把流眼淚的衝動壓了下去. “現在, 小溪就站在十字路口上, 你這個當爸的要做好人, 任著她的性子去, 我還不能管不上她了?! 啊?!”

趙江川看妻子真的上了火, 就不說話了. 他不想有任何爭執. 結果就明擺在那裏了. 誰說什麽都已經是無可改變的現實. “從小操心操到老, 你管了幾次?!” 趙江川開始低頭吃飯, 妻子的抱怨沒完沒了, 就讓她說吧, 他已經習慣了.

史美芬氣憤地看著默默吃飯的丈夫, 自己為孩子操碎了心, 現在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 兩個女兒現在同仇敵愾, 公然把矛頭指向了她. 她心都涼了半截, 丈夫居然還吃的下去飯?!

她’呼’地一聲站了起來, “好, 老趙, 你不是比我心疼女兒麽? 以後, 她們的事你管, 我是管不了了, 你們不心疼我, 我自己心疼我自己, 她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反正以後她們的事有你在, 我這個當媽的義務是盡到了, 你們不是老是嫌我多事麽? 以後你作主, 什麽都不用和我說, 這樣, 將來她們後悔也怨不到我頭上!”

史美芬甩上房門, 留下目瞪口呆的趙江川一個人坐在飯桌前. 這是怎麽了? 女兒不回來吃飯, 妻子氣得飯都不吃了. 隻剩他一個人. 他朝自己苦笑了一下, 這就是中立的下場. 他趙江川不是也沒得好麽? 啞巴吃黃連, 有苦說不出來啊.

不過, 有兩點是很明確的. 第一, 妻子說得都是氣話, 完全不必往心裏去. 這個家妻子管了20年, 女兒的大事小情, 妻子關注了20年. 人生能有幾個20年? 她史美芬能說放手就放手, 別說女兒了, 連他趙江川也到不了今天這一步.

第二,一場不可避免的冷戰已經在這個家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