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時，其實你是在飛

薔站在轉角大陽台上，從27樓看下去，人真的好小。不知道從陽台上跳下去會怎麽樣？薔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禁被自己瘋狂的潛意識嚇了一大跳。最近怎麽拉？為什麽老有這樣的想法？薔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腿一下子就軟了。她感覺到一種強大的誘惑，如果跳下去呢？如果真的跳下去到底會怎麽樣？在墜落的過程中會有飛的感覺麽？

電話鈴猛地響了起來。薔從幻想中醒了過來，她撲向大大的雙人床上，伸手抓起了電話。“喂，薔薔麽？”電話那邊是老公溫柔地聲音。“恩，”薔笑起來，“幹嗎？查我的崗？我可是一下班。。。”薔還沒說完，就被老公打斷了，“你乖哦，今天又要一個人吃晚飯了。公司要請客戶我要作陪的。”薔的笑僵在了臉上，“你又不回來吃晚飯了？你都多久沒回來吃晚飯拉！你。。。”“我是副總呀，老總也在，這是工作，我也沒辦法啊。。。”薔什麽也沒再說，慢慢地掛上了電話。

愣了好半天，薔忽然委屈地想哭，結婚3年了，老公在家吃飯的次數恐怕不會超過180次。是啊，他是公司的副總，35歲的副總。年薪百萬，風度翩翩。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工作忙點是應該的。每次她向人抱怨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說她不知足。可有誰會相信，薔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薔嫁給風是圖他人品好。薔出身在一個富足的高知家庭。不是自命清高，真的是從小就沒覺得錢有多重要。她選擇風，是因為風很斯文，脾氣好，很有學者風範。媽媽說這樣的人可靠。於是薔就在24歲那年成了風的新娘。她隻想守著他平淡的過一輩子，就象爸爸媽媽一樣，其他的還重要麽？

薔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美麗的夜上海又是萬家燈火。薔一點也不覺得餓，她不知道怎麽打發這個重複了無數次的夜晚。

突然她閃過一個念頭，去酒吧逛逛。很久沒去了。原因是，風說一個女人亂晃會被人誤會的。今晚這個被遏止了好久的念頭猛地冒了出來。

說去就去。薔打開衣櫥，挑了件今年流行的波西米亞風格的裙子，對著鏡子精心地化了個很濃的妝，她滿意地照了照鏡子。鏡子裏的女人高挑而豐滿，可愛的娃娃臉，卷卷的短發，因為挑染過在燈下發出酒紅色的光澤。“哎，我的花樣年華呀。。。”薔輕歎了口氣，順手關了客廳裏的燈。蹬上細高跟的涼鞋出門去了。

茂名南路依然那麽熱鬧。盡管不是周末，卻仍是人頭攢動。當薔跨出的士的一刻，她突然緊張起來。結了婚的女人還該來這種地方麽？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馬路牙子上站著的帥哥靚女們，他們看起來都那麽年輕，衣著都那麽前衛。“是我老了麽？”薔自嘲地露出一抹微笑。其實，薔依然是年輕而美麗的。她對這點毫不懷疑，她清楚地明白她對什麽樣的男人有著致命的殺傷力。就應該是風那樣的吧。想到正在陪客戶的老公，她怔了怔，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掏手機。在昏暗的路燈下，手機絢出鮮豔的背景，卻沒有未接來電和短信。薔有點失落，她把手機攥在手裏，希望老公能想起給她一個安慰，哪怕用短信也好。

這時薔已經站在“芝加哥”的門口了。她聽同事說過，這是個不錯的吧，有樂隊現場演出。“那就進去看看吧。”薔想著，推開了門。一股酒吧特有的曖昧的味道撲麵而來。等她站定，才發現這是個不大的吧，卻迷迷麻麻的坐滿了人。正當她不知所措時，一個穿著推銷啤酒工作服的女孩迎了上來：“小姐，幾位呀？”薔有點尷尬地小聲說：“一位。”“這邊請吧”小姑娘在前麵給她開路，可說實話，跟上她不是件容易的事。薔拎著裙子，邊努力擠過一個個高腳凳，邊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借光”，等她終於在最角落的一張高腳凳上坐下來時，不禁罵自己：“來泡吧，又不是去吃西餐，穿什麽裙子。該穿牛伢褲的。”她摸出餐巾紙，沁了沁額上的汗，女孩還立在一旁等她點飲料，“恩。。。就你賣的那種啤酒來一瓶吧。”薔實在不好意思不點她的啤酒。

樂隊10點才開始演出，三男一女，女的唱，男的伴奏。薔在角落裏慢慢喝著酒，聽著他們的歌，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年代。沒結婚的時候，薔是這條街上酒吧的常客，那時，陽陽和阿丁兩個最知心的女友長伴左右，一起泡吧，串吧，瘋得要死。可如今呢？陽陽在繼續讀她的博士學位，聲稱要作“居裏夫人第二”，阿丁則遠渡美國，夫唱婦隨去了。隻剩下薔，守著她少奶奶一樣的生活。“似水的流年，如花的美眷。”這話說的真好。薔喝了一大口酒，差點嗆到。她聽到女聲在唱“愛你在心口難開”，多老的歌呀，可還那麽好聽。可是人呢。。。薔想到自己就快要30了，不禁發起呆來。。。

“嗨，小姐，”那個買啤酒的女孩又出現在她麵前，輕輕地把手裏的一杯威士忌放在薔的桌上。“恩？”薔一時沒反映過來，看看手裏的空瓶子，又看看桌上的酒，“我沒有再點呀。”“這是那邊那個帥哥請你的。”女孩笑著揚起下齶，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男人在離她2張桌子的地方向她舉杯致意。黑暗中，薔看不清他的臉。自己卻突然害羞起來。“他說，如果你方便，他想過來和你說話。”“哦。。。”薔緊張起來，同意還是不同意？想了一會兒，薔點點頭，“好吧，不過謝謝他的酒，這就不必了。”“這個嘛。。。你自己和他說吧。”女孩曖昧地微笑著，“那我就和他說你同意了？”薔沒響，她在想，為什麽會同意在酒吧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說話呢？自己的矜持都到哪裏去了？。。。沒等她想好，那個男人已經轉過來了。

薔小心地掩飾著她的不安。定定神，她抬起了頭。她這才發現，這男人其實很年輕，可能隻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陽光的笑容，有點象電視劇裏的那個叫佟大為的男演員。“你好，我沒有打擾你吧？”男孩招牌似的笑容一直沒有散去，“沒有，我一個人在聽歌呢。”“剛才看你在發呆，覺得你好象不開心。”“。。。沒有吧。”薔沒想到男孩這麽直接，一時忘了怎麽回答。幸好，男孩馬上說：“那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小強。你呢？”“。。。哦，叫我阿丁好了，”薔沒想到這麽巧，她不想讓他覺得，隻好把阿丁搬出來充數了。“嗬嗬，有趣的名字，我叫你丁丁你介意麽？”“當然不。”薔被他的微笑所感染，也輕聲笑了起來。他們開始慢慢邊喝邊聊起來。

小強大學剛畢業，在一家電腦大公司裏做程序員。“哦，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是個小男生哦。”又是一杯酒喝下去，薔的話明顯多了，“你也不大呀，”小強不服氣地說，“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薔望著他，笑起來，“你猜我多大拉？”小強認真地看看她，“頂多二十四吧。”“嗬嗬，小朋友，叫姐姐吧！”薔舉起杯子，“那你要告訴我你多大呀？”“你喝了我就告訴你。”薔笑著看他喝了一大口，“告訴你，我二十七拉。”薔誇張地說，“怎麽可能？讓我仔細看看。”小強突然湊近了她，薔沒有防備，很自然地向後倒去，“啊。。。”還沒等她尖叫出來，小強已經有力地托住了她的腰，薔一下子倒在他懷裏。小強猛地抱住了她，“你真美，”薔看到他眼裏危險的火焰，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他的臉已經湊了上來，薔慌忙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薔聞到了他身上屬於男孩的氣息，小強的眼睛幾乎是在逼視著她，而薔覺得自己的臉在變熱。多久沒被人這麽緊的抱過了？風的擁抱越來越漫不經心，如同例行公事。隻是因為他忙麽？薔忽然很想就這樣，原來擁抱的感覺還找的回來，那麽別的呢？薔的大腦一下子陷入混亂。這時，小強卻鬆開了她，“別緊張，我隻是情不自禁。”他有點窘迫，薔什麽都沒說，快速地理好了東西，向門口衝去。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大家都喝多了。”薔對自己說，是有點喝多了，1瓶啤酒，3杯威士忌，她很久沒這麽喝過了。到了酒吧外，突然的新鮮空氣讓她清醒了許多。她大口大口地換著氣，看看表，2點多了，她想給家裏打個電話，這才發現手機不見了。“呀。。。”薔驚叫起來，手機一定是落在台子上了。她急速轉身，幾乎和別人撞了個滿懷，站穩了，才發現是小強。“你的手機。”小強攤開手是薔的那款精巧的手機。薔一把抓了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她想趕緊叫風來接她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撥了家裏的號碼，通了，沒人。掛掉，再撥風的手機。也通了，風的手機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卻沒人接。電話好象是被轉到什麽坐機上了。薔的心開始下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風的回答是千篇一律的，太吵，沒聽到。是麽？吃飯的時候，不應該都把手機放在桌上麽？淩晨的這個時候，風的飯局還沒有結束麽？那麽多的晚上她都沒有在意，總是相信風是在她睡著後回來的。記憶一點一點在浮動，讓她的心忐忑不安。薔遲鈍地把頭靠在路邊的樹上，眼睛無意識落在路對麵的那輛白色的寶馬上。風的車也是寶馬的。她習慣地去看車牌號滬A-B****,一瞬間，薔覺得心髒都不跳了。

她不僅一眼看到了風的車，還看到了車上兩個正在熱吻的人。是風和一個女人。薔不可能看錯。早晨風離開的時候，是她親手打的領帶。而他懷裏的那個女人，薔沒見過。她也沒有興趣看清楚。她隻覺得身上的力氣在一點一點被抽幹。薔覺得渾身軟軟的，在順著樹幹慢慢下劃。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叫一聲的力氣也沒有。薔一邊用顫抖的手去撥風的手機，一邊眼睜睜地那輛寶馬開始啟動，飛快地消失在了街的盡頭，而手機，仍然沒有人接。。。

小強把她從背後架了起來。薔覺得自己象塊化了冰糕一樣軟塌塌地靠在他肩上，眼眶裏幹幹的沒有淚水。她聽到小強焦急而遙遠的聲音，“丁丁，丁丁，你怎麽拉？你沒事吧？”，她想她是搖了搖頭。小強抱住了她，薔沒有掙紮，她突然好想睡覺，這是不是在做夢？薔聽到自己對小強說：“喜歡我麽？”小強錯愕的眼神給她打了針強心劑，“那就帶我走好麽？去哪兒都行。”她聽到小強溫柔的聲音：“走，我送你回家。”“不要，”薔不知道是酒精在慢慢發揮作用，還是她真的累了，隻覺得眼前發黑，“哪兒都行，就是不回家。。。”她聽到自己在喃喃自語，她覺得那不是自己的聲音，可那是誰的聲音？

朦朧中，她看到小強攔下了一部的士，他小心地抱著她進了車。薔沒有聽到他再說什麽，可她左手的拇指卻一直按在手機的撥出鍵上。在通話音中，薔沉沉地睡去了。她夢到自己真的從27樓的陽台上跳了下去，在下墜的過程中，她真的是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