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一年半的綠樹成蔭,一年半的雲淡風輕。
程弈田最常去8食堂。今天禮拜二,晚餐紅燒鱈魚塊。來得早了點,免費湯桶還冒著熱氣。初秋季節,厚重的棉布簾子還沒有安上,透過塑料簾還能依稀看見東操的熱火朝天。奇怪的事情,發生的頻率和幅度大了,大概,原本正常事物的輪廓也都不見了。班裏浙江來的同學呂劍閔去年這個時候還端著清炒鮮苦瓜去找食堂經理投訴菜可能餿了,太苦;昨天見他,卻捧著一碗苦瓜豆腐湯就著饅頭大快朵頤。來清華前的6年裏,程弈田都是每天早上準時6點起,繞著亥山中學跑1000米;現如今卻也能改在每天下午四點半出操。漸漸地,就成了習慣。最近,好像她又有了新習慣,習慣性偶遇。
原以為今天來得早就不會遇見他,沒想到,還是剛坐下,他就不偏不倚地出現在程弈田的緊對麵。弈田是不會認錯人的,一頂紅紅的遮陽帽,上麵秀著一個白色的英文大寫字母”B",或許是北京的意思。
他坐下來扒了口飯,瞟見程弈田正疑惑地望著他,顧不得鼓鼓囊囊的嘴,生怕失了這次開口的機會:“真巧啊,我們又見麵了。”
“是啊,真巧。”程弈田指指小炒師傅那邊,“我沒戴表。諾,那邊牆上有鍾。”
“果然聰明伶俐,徽州姑娘不同凡響。”弈田並不驚訝他的恭維,不過能看出自己是徽州姑娘的也許不能太過怠慢。
“也是安徽人?聽說過亥山中學?”弈田有點後悔拿著老賴送的印著“亥山!三班!”字樣的飯盆來打飯。
“績溪的。你好,我叫胡家謹。9號樓的。你住7號樓四樓吧?我們係女同學住三樓,幫她們搬東西的時候在樓梯處見過你。“
“哎呀,是你啊,你為什麽在我8歲的時候就離開我永遠地走了?”程弈田說著做假裝哭泣狀。
“我們從小就認識?難道是我小時種的仙草投胎成了你?”看來,無厘頭的程度沒有最高,隻有更高!
胡家謹握了握弈田的手說:“老鄉,老鄉。我們績溪88年被分出徽州,我也真心不舍得呢。徽州,多麽有文化底蘊的地方,多麽有商業奇才的地方,多麽有精明能幹的徽州女人的地方啊!加入宣城,100個不願意啊!”
程弈田笑著伸出手來:“這樣的話你也接得下去!你好,我叫程弈田,畢業於寧安亥山中學。88年,你多大點,就那麽多愁善感啦?”還挺幽默,程弈田有點慶幸他沒有被自己的小聰明難倒。
“你吃的什麽呢?今天的鱈魚好像都沒有燒透,不是一碰肉都可以掉下來的那種。”程弈田抱怨著自己的紅燒鱈魚,伸過頭去要看胡家謹的飯盆。
“唉,這裏哪有什麽好吃的,回鍋肉呢。”胡家謹大口嚼著,發現一片蔥葉黏住了嘴角,伸出舌頭舔了回去。“說是回鍋肉,應該叫回鍋肥肉。不過啊,我就好這口。”有點逆光,程弈田還是看清楚了胡家謹的模樣 - 不能算是太胖,至少跟兩年後在美國超市遇見的那些人沒法比,就穿著一件長袖Tshirt。
程弈田看著那件薄衣裳,打了個寒戰,“你不冷啊,就一件薄Tshirt。”
啪一聲,胡家謹拍了拍肚皮,“人家有衣,我有人皮!要不是需要體現現代人類的文明生活,我還真不用他來避寒。”那件長袖的肩明顯寬了點,但還是選得對的,坐下來肚皮上的三個褶子依稀可見。
“弈田?程弈田,是吧?我最近發現一個徽州菜館,很不錯,老鴨湯用的竹筍是純正的皖南丘陵出的野生水竹筍,我親身實踐過了。人家說是速凍之後空運過來,挺不錯。我們什麽時候一起去?”
“好啊。”程弈田剛拿了大二的獎學金,正想著怎麽犒勞自己一下。錢不多,隻有二等獎。要是放在中學時代,弈田定會不高興上好久。感謝那個半國精英又精英聚集的幹訓班,早在來清華20天的時候,程弈田就已經說服了自己:努力做到最好的自己,誠實地麵對自己的能力就好。二等獎,已經不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