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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的路》 2.5 我可以走過空間,卻無法追上時間

(2015-05-25 19:26:06) 下一個

2.5      我可以走過空間,卻無法追上時間

程弈田,是你嗎?好一隻黃絨天鵝啊!閃曉晴眨巴著眼睛,推著程弈田來到包間的鏡子前,將頭搭在弈田的肩上,一同往鏡子裏看,瞧瞧,瞧瞧,不愧是首都回來的啊。這線條,苗條;這色彩,生動;這臉色,溫潤!啊呀呀,隻知道你成績好,怎麽都沒有發覺你這樣有眼光,搭配得這麽時尚,這麽恰當呀!待會兒我們去洗手間,讓我試試你的這套哈?

春節回老家高中同學的聚會已經讓程弈田期待了很久。初六早上她起了個大早,把從北京帶回來的幾件衣裳配了又配,最後選定這一套:鵝黃色的毛衣,不長不短,收緊了腰身,停在臀間;下身黑色底褲外是那條從劉晶晶手裏奪回來的千鳥裙。她將藍粉相間的腰帶從裙子的腰環中取下來,移上腰間,在毛衣右側前方打了個結,剩下的部分像流蘇一樣垂下來,點綴著黑白的裙格子。

程弈田,聽說你們學校有個跳樓的啊,哪個係的?隔壁班的華央被閃曉晴拉過來參加聚會,一副消息靈通的樣子。

好像是的。環境係的。據說是機械製圖沒及格。沒想通。程弈田擺擺手,說,放心吧,我不會的。我就是一時想不開,真地跳了下去,也一定會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似地重新起飛的!說著,程弈田做了個小鳥飛翔的姿勢。

好卡通的表情,跟一身的淑女服有點不相配哦,程弈田!你好搞笑啊。閃曉晴被她逗樂了。

不擔心你,程弈田。華央故意拖長程弈田的名字,我是擔心奚濤。他摟過一旁彎腰大笑的閃曉晴,湊近程弈田的耳朵,說:奚濤讓人擔心啊。是不是上不了清華,得了抑鬱症啊?

好像,奚濤,從來都沒有想要上清華吧。程弈田不解,華央,剛聽曉晴說你跟他住一樓呢。他怎麽沒來?不經意地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程弈田無法繼續鎮靜,心裏砰砰地想要遮掩,你怎麽樣啊?

先別問我如何,我說奚濤啊,剛開學的時候,我去他們宿舍找他,他有時候就那麽呆呆地看著他牆上貼的清華學堂的照片。下麵寫著什麽我可以走過空間,卻無法追上時間。你說,這不是走火入魔了麽?

現在呢?你這人說話不能說一半的。閃曉晴撇過頭去望著華央問。

現在?不見人影咯。應該就是整天上自習吧。學習不錯。華央取了個桌上的桔子,邊剝邊說,我們訂了聚會時間之後,我找過他,給他留了字條,讓他回來看看。嘴裏塞了一片桔子,華央接著說,他也沒有回音。不錯啦,合工大不就是安徽的清華嘛。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呢。你說是不是,程弈田?

就是,就是。程弈田附和道,合工大挺不錯的。

就是,正好在安大附近,多好啊。閃曉晴全身貼過去,抱著華央撒嬌,華央,我本來可以去複旦的呢,為了你才委屈在安大,你以後可要對我好呀。

有什麽理由對你不好啊,小晴晴。華央說著低頭親了親閃曉晴的臉蛋,惹得曉晴咯咯直笑。

這麽親昵啊,你們怎麽躲過賴班叔的雷達的?程弈田正好利用這個話題,想要把自己的思緒牽引開來,賴班叔今天來嗎?

程弈田,你小妮子,漂亮了啊!我剛才出來看見你媽了,讓我盯著你!賴班叔一改往日的倒三角木雕臉,發自內心地笑出了聲:奚濤怎麽沒來啊?說著便盯著程弈田,仿佛隻有她有答案。

是好像沒來。心虛,是程弈田當時唯一的狀態,虛到要緊緊抓住座椅的靠背。

田田,從來沒有聽賴班叔這麽稱呼自己,程弈田的汗毛不禁豎了起來,一時還適應不了這樣的轉變,說:賴老師,您說。

田田啊,清華裏的男同學都是精英啊。

是,是,那是。過去的賴班叔,程弈田可以抬頭挺胸豎直腰杆跟他對著幹;如今的賴老師,她卻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想來想去,也隻有唯唯諾諾可以搪塞過去。

賴老師,您就別操心了。改天程弈田帶個超級青蛙回來,給您過目便是。像我,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咯。閃曉晴笑著依偎在華央身旁。

賴老師,聽說您兒子學習也相當好啊,剛小學畢業就拿智力競賽的大獎了啊 不應期過後,程弈田又恢複了少時麵對賴班叔的勇猛,扯出了賴老師最感興趣的話題。

談論的焦點終於有驚無險地掠過奚濤。歡聚後是跌入空穀的失落,即便是叫,即便是喊,也無人應答,無人解惑,隻有無止境的回音,奚濤,你在哪裏?

剛剛從華央手中同學通訊錄裏默默記下的奚濤的email地址,已經在弈田心裏捂了很久。程弈田在街上轉悠了一會兒,驚喜地發現小巷弄裏也有了第一個網吧,鮮亮的開張大吉在推拉門框上喜慶地貼著。

還是那個久遠的年代,清華園裏也隻有一個大機房。排隊進入機房的人沒有辦法數清,主樓後的隊伍一圈一圈地卷著,像一個大的夾心卷筒蛋糕,一點一點的被人拆開,從頭開始吃。可能是味道太好,不舍得大快朵頤,那速度慢到她手腳冰涼,耳朵變脆。

Windows3.0Netscape,好新奇的事物,跟亥山中學裏的兩台APPLEII截然不同,沒有那麽多指令需要記住,鼠標一點就可以帶領她遨遊世界。有一天她聽說那個網線可以幫她寄信,她便每隔幾天就主動去受凍一回,美其名曰:天將降奚濤與弈田也,必先凍其手腳,餓其腸胃。每每想到以後都不需要媛媛幫著遞信,而且郵件可以即時到達,她就更加發奮練習輸入法。

程弈田拉開門,往裏探了探頭,不見人影,便徑直走了進去。對著空氣問:請問,這裏可以上網嗎?

可以。一個聲音從第三排的電腦桌底下傳來,過半個月就可以了。

哦。程弈田應道,有點失望,剛要往回走,那個聲音繼續說:人算不如天算,本來想大年初一討個吉利,開個張。誰知道這批網線出了問題,現在的東西不靠譜啊。

這樣。程弈田禮貌地應答道。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無所謂了。那個聲音被程弈田剛剛推上的門關在了空曠的網吧內。

田田,玩得開心哇?爸爸戴著老花鏡,聽見程弈田回來,頭也沒抬,看著報紙問她。

還行。程弈田換了鞋,要進裏屋。

奚濤也來了吧,玩到現在才回來。爸爸摘下眼鏡,對著弈田的背影說。

媽媽過來拍了一下爸爸的肩膀,怒瞪了他一眼,老頭子,別亂說話。

碰!是弈田房門關上的聲音。

程弈田沒有出來吃晚飯。

程弈田沒有出來吃夜宵。

程弈田沒有出來洗漱。

田田,你開開門。是媽媽,我給你做了小混沌,街上老王爸那裏買來煮的,豬油渣也拿了些回來,你最愛吃的。出來吃一點吧。

小混沌的香味透過門縫溜進了弈田的小屋。以前跟奚濤推薦過蘇家巷老王爸的混沌的呢,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覺得好吃。細細的皮,薄薄的,裹著香菜拌的肉糜,混著他自家熬製的豬油渣。唔,香啊。挑完了混沌,程弈田從來也不放過那碗湯,放下瓢,端起後向來一幹而盡。沒有紙巾擦嘴,就用手抹抹,油油的,半天也不想洗手,就讓那香味隨著自己走哪兒飄哪兒。

好吧,繼續由著肚子餓,也無濟於事。奚濤也不會因此知道自己在不開心;就算他知道了,奚濤也不會就馬上出現在眼前;就算他真的出現了,那又怎麽樣?無非是四目相望,無非是雙手緊握,無非是身體相擁,難不成還就此雙宿雙飛,長命無絕衰啦?3個小時的閉關自省,程弈田居然似乎仿佛好像想通了。他就在那裏,念與不念,他不會因我而變。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很多年以後,當程弈田回憶起那個冬日的午後,她都會無限感慨:我真的那麽小就學會了放手和等待?真是越大越不如了。究竟她當時是怎樣想通的,她也忘了,也許就是那碗混沌的誘惑太大。

至於那碗混沌,混合了媽媽和小吃店的味道。至今,程弈田到也還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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