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一夜之間,奚濤好像變了一個人。好冷啊。”媛媛收到這封沒頭沒腦的信,電話就跟到了弈田家。幸好爸媽都不在。
“媛媛,奚濤不跟我說話了。他的窗簾總是關著的,原來上課的時候,我回頭看他,他會跟我笑笑,現在就假裝看不見。上個禮拜天還跟他一起去吳花奶奶那裏,我掉下水,他奮不顧身救我的。現在下課見了麵,都不往我這邊看了。他怎麽了?”剛接到電話的時候,弈田有點想哭,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真正聽懂她說話的來了。可一張嘴,她倒是也鎮靜了很多,更多的情緒卻也變成了對事實的敘述和對原因的追究。雖然,語速還是那麽快。
“慢點說,弈田,不要總是跟機關槍一樣。誰是奚濤啊?你怎麽又幹壞事了?”
“就是新來的男生啊。”關於壞事的問題,弈田是不需要回答的,媛媛猜都猜得到。
“男生啊,男人都善變唄。”也是16歲,宋媛媛倒是精辟了很多。
“他不是的。一定是賴班叔搗的鬼。”之後的討論變成了兩姐妹對賴老師的控訴,說他是個控製狂,填鴨器,心靈雞湯酷愛者,以及滅田機,消滅程弈田的特製機器。哈哈,畢竟隻是16歲,所有的煩惱都是暫時的,都可以被更有趣的內容填滿,眼前的不順心便也不再那麽讓人煩躁不安。
又是洋洋灑灑的兩頁紙。沒有奚濤的陪伴,程弈田早早就從吳花奶奶那裏回來了。一個星期的話都堆在這周記裏,哪能不羅嗦。
“冬天都來了,怎麽還有葡萄吃。看來大棚蔬菜的種殖也擴大到大棚水果的養植了。媽媽還沒有回來,又去開城鄉結合部蔬果現場會了,也好。其實,我也想去,就想去問問他們怎麽這個葡萄那麽香,有種玫瑰的香味,怎麽弄出來的?外婆家的就隻光是透明碧綠,外加水分多,遠沒有這個玲瓏,香甜。應該給賴老師送過去一些。吃了這個,他可能也會口吐蘭香。”
程弈田重新讀這一段的時候,自己都快要笑出來。不知道賴班叔看了會怎麽樣。如果他再讓弈田寫檢查,也是小事,反正那些大話空話什麽的,媽媽的會議筆記本上就有好多,就是個順手拈來的事。誰讓他就不讓我跟奚濤出去玩,誰讓他就不讓奚濤跟我說話。就該拐著彎兒罵他。
賴老師並沒有時間看大家的周記,尤其是他正忙著圍追堵截並且嚴肅處理閃曉晴和隔壁班華央的“那個事”的時候。說是大家輪流看,實際上,同學們都被課桌上成尺高的試卷占據了幾乎所有時間。加上賴班叔並沒有硬性要求大家要怎樣批閱那些周記,所以,不論哪一次,程弈田都可以拿出各種最優排列組合的方式,讓自己的周記本不偏不倚地落在奚濤的桌子上。對,就像變魔術一樣。
程弈田沒有辦法知道奚濤看還是沒有看,反正每次收回來的周記本上都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批注。她一直希望出現的在賴班叔看來根本不該存在的紙條,也從來沒有在周記本的夾層中出現過。再看看奚濤的周記,隻有程弈田才會每個禮拜都看得到的奚濤的周記,從來沒有超過5句話。幾個禮拜下來,出現最多的是記錄吳花奶奶家的情況和奶奶又問了幾次:“後生,你叫什麽名字?”如此單調!
這個禮拜的,確是不一樣。程弈田收回來的周記本上倒是有幾個奇怪的,看起來又有點似曾相識的數字組合。沒有其他的字。一連幾天,程弈田都在琢磨這些數字的含義。是密碼嗎?說的什麽啊?是奚濤想跟我說他也“看上”了?不好意思了,程弈田抱著周記本把頭埋進了被子。
“田田,待會兒去圖書館把這些書幫我還了啊,你媽今天又不回來吃飯,我得給你做飯去。”爸爸係著圍裙,把弈田從被子裏拉了出來,“頭冷啊?改天讓你媽給你買頂帽子啊。”說著放下書本,回去廚房。
“啊!”恍然大悟。程弈田自嘲,“真是隻老孔雀,自作多情!那些奇怪的數字就是圖書館的書的編號啊!怪不得!說不定,他就是借用一下我的周記本,記下他要的書的編號。”程弈田捧起爸爸的書,心裏又起念頭:“那要不要給他把這個本子送過去?”邊下樓,弈田邊尋思是不是要去梁阿姨那邊,“要不,還是我先去圖書館看看這些書是什麽吧。”
《葡萄種植技巧》,《葡萄嫁接》,《莊稼病蟲害防治》。天哪,這都是些什麽書?山區中學的圖書館就是強啊,什麽經典,什麽流行,一概沒有,這些農村實用教材倒挺豐富。
從亥山下來的一路,程弈田都在揣摩為什麽奚濤會去找這些書。他的生物似乎學得挺好。有幾次生物實驗結果都被當作模板。也許他就是翻翻,借鑒一下,以後考生物係?
還是給他送去吧?不行,保證過不去打擾他呢。“正好,躍躍,你過來,你把這些書給你哥送過去。”程弈田保證過不靠近梁阿姨家,隻好抓過操場上跳繩的躍躍用用,這也不算打擾奚濤吧。不算的,是同學間相互幫忙呢。
躍躍最機靈,什麽事情拜托給她,她都會回來給個回音。程弈田把自己放在在法國梧桐邊的紅薯坑旁,遠遠的,奚濤看不見的地方。“才兩分鍾,再等等。”程弈田試著讓自己耐心下來,沿著坑的邊緣轉圈。
“咦,書怎麽回來了?”程弈田轉過5圈之後,躍躍出現在她的麵前,仍然捧著那3本書。
“我哥說,是給你的。”躍躍還喜歡按照自己觀察到的,添油加醋:“瞧他多喜歡你。”
“為什麽給我?”程弈田的EQ和IQ頓時都歸零了。
“因為你想知道葡萄是怎麽有玫瑰花香味的啊。”躍躍撅起了嘴,“弈田姐,你怎麽沒有給我吃玫瑰花香味的葡萄啊?”
原來,他是看的!管它葡萄是怎麽扡插的呢;管它是怎麽嫁接的呢;管它是怎麽有香味的呢;管它是如何防止病蟲害,經久不衰,年年都結果的呢;管它呢,管它呢,他是看的!他真地看的!他真地看我的周記的!是真的!
原來,這些無味的書抱起來可以那麽輕;原來,那麽辛苦的耕種也可以那麽有趣;原來,賴班叔提議的書麵往來也可以那麽讓人臉紅心跳;原來,一個又一個沒有奚濤身影的周末也可以這麽讓人期待。
原來,沒有你濃我濃的依偎,也一樣可以塗脂抹粉,被他穩穩地舉過肩頭,完成需要謝幕三次的新年匯報舞蹈,為班級贏得無上榮譽。
原來,沒有牽手結伴的春遊,也一樣可以不經意地追上去,跳起來輕搖他頭上的樹枝,引落一樹的雨滴。又抱歉地逃遁,留下一陣討伐。唯獨他,默默地拍拍頭發,彎著眉眼,繼續前行。
原來,成長也挺容易!
高三那年春天,程弈田如願拿到了清華提前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