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弈田才不是那種輕易生病的女生呢。倒是奚濤一連幾天發高燒,被梁老師隔離在家。於此同時,另一場有關隔離的對話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賴老師,媽媽,我錯了,以後不自行車跳水了。”程弈田的高情商讓她能夠在除了麵前這兩位的任何大人麵前遊刃有餘,她不知道她的這一招今天是否奏效。
“這個不是自行車跳水的事情,比這個嚴重。自己好好檢查檢查。”程弈田看了看媽媽,楚楚可憐。這個不是裝的,是真可憐。媽媽總是自豪自己把田田教得如何如何的好,並且到處宣傳自己的教育方式。每每那個時候,如果程弈田在她旁邊,她總是會向那些小朋友們拋去同情的目光。還有就是媽媽將程弈田還好用的智商歸功於吃豆腐,豆腐幹還不行。害得院子裏不論是比她大的還是比她小的,隻要是沒有上大學的朋友們,不得不每天一塊豆腐。朋友們雖然都還喜歡弈田姐姐或者弈田妹妹,但是沒有一個不跟她說,豆腐是那麽沒有味道的東西,恨不得把它們碾碎了,最少也要切成田字,好多好多的田字,撒掉,扔掉,丟掉,倒掉,統統衝到下水道去。對於這個,程弈田倒是還敢打趣媽媽:“媽,你是不是收了門口豆腐趙的廣告費了?”媽媽總會白她一眼,“豆腐是富含蛋白質和鈣質的食品。還不是感謝我,讓你吃得個子高高的,跟豆腐一樣水靈靈的?”其實媽媽說完這些,也總會背過去偷偷地笑一笑,笑自己好像真地不知道吃豆腐和高智商有什麽關聯。
“對不起,我錯了。我好好檢查。我,程弈田,以後不抓蚱蜢了。以後不把蚱蜢放在車龍頭上了。以後不在過橋的時候去玩蚱蜢了。以後夏天要好好學遊泳了。。。”
“STOP!”完了,賴老師發聲了。賴老師不停地搖著頭,緊鎖著眉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邊說邊指著程弈田:“我說程弈田,你的檢查很是有邏輯性,很是深刻啊,把以後掉下橋怎麽自救都想到了。”
“賴老師,您最會表揚我了。”程弈田當然知道自己理虧,繼續和著稀泥:“聽我爸爸說,你遊泳可厲害了。學校比賽得第一,橫江根本不在話下啊。您。。。”
“Shut up!”完了,這麽氣急敗壞的詞都用上了,“不用跟我拍馬屁。以後你不許跟奚濤一起出門。”不用看,就知道賴老師是咬著牙齒說的這句話。
真的就這麽直接了當啊?真的就這麽定了?這個命題昨天晚上程弈田就心裏有數了,她睡下之後爸媽就開始了討論。
“老程,我看田田這孩子最近心神不寧的。晚自習時動不動就抬頭往小梁那棟樓看,題做得比平常慢多了。跟小梁那兒住的小子有關,一定有關!你觀察了沒?田田那屋窗戶正好對著那個什麽小溪裏的波濤那屋。”到了16歲,媽媽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事情。
從兩年前開始,媽媽讓賴老師過濾下來的過年賀卡啊,生日紙條啊,就已經一雙手數不過來了。每當那種事情發生的時候,開班會的時候賴老師的眼睛裏就射出一種防狼的光,冷冷的,帶著刀鋒。那種光仿佛瞬間可以燒焦一切懷著不良目的接近程弈田的壞小子。接著,就是媽媽似乎語重心長,實為嚴肅鋒利的說教-程弈田,學習好,才是真的好。其他的事,上大學以後再說;不,上清華以後再說。其他的事,什麽事啊?是穿衣打扮嗎?好吧,反正弈田也不太在乎。是說要學鋼琴的事嗎?拜托了,沒有正好!這其他的事,還有什麽事呢?媽媽從來也沒有說清楚。
“別瞎操心了。田田哪懂那些。瞧她還到處摘瓜,抓蚱蜢,自行車跳水呢。你就別操心了。”爸爸就是好,什麽都向著程弈田。平常明裏暗裏都處處維護她。要不是自行車跳水那天爸爸一回來就把碗洗了,弈田還要多背一條罪名。
“16歲啦,怎麽還不懂?”媽媽對此嗤之以鼻。
爸爸忽然想起了什麽,噗哧一聲笑出來:“啊,是呢,你16歲的時候就單獨把我叫到操場,說要教我練籃球。非要說,上體育課的時候看見我籃球不及格了,要幫我提高成績。”爸爸怕吵醒弈田,捂住嘴哈哈笑:“老郭,還記得嗎?還在班上大大表揚你這種帶頭幫後進生的做法!你說,他怎麽這麽遲鈍呢!”
“你什麽意思,老程?你怎麽不說我小時候,你成天在我家門口指著我的紅頭繩笑話我,說那是資本主義尾巴呢?”門縫中的媽媽捶了一下爸爸的肩,把頭靠上去,說:“可不是你先看上我的麽?”
看上!程弈田明白了,媽媽說的就是這個事。不由得,門背後的弈田心跳得有點快,想去抓來枕頭捂住心口,不要讓心跳聲驚動了爸媽。定了定神。離床又還有點遠,來回,即便是惦著腳,怕也會弄出些什麽聲響。就由手捂著心吧。再不濟,就是加速流動的血液會加熱臉上的皮膚。這點熱輻射,是斷然打斷不了爸媽對話的。
“是,是,是。”爸爸從來不跟媽媽爭辯,這三個是的聲音一個比一個柔軟,一個比一個溫情。爸爸摟過媽媽,說:“我挺看好奚濤的。不錯的孩子,長得嘛,帥氣。那天跟老賴在他辦公室聊天,看過他的字。挺俊秀,也透出鋒芒,以後啊,不一定比田田差的。”
“恩,老程,同意。可是,田田這不還有兩年多才高考,千萬不能因為這個事有任何的閃失啊。”
“恩。”
“那就這麽定了。不能讓他們單獨相處。”
“恩。”爸爸仍舊有點猶豫,“不過,一定注意方法。適當的相互幫助有利於成長的。”
賴老師見程弈田乖乖垂頭默認,蔫蔫的樣子,也有點不落忍:“我是說以後不許跟奚濤出門,也不是說不能讓你們來往。書麵的,公開的來往,還是可以的。”
書麵的,還是公開的?開什麽玩笑,賴班叔!難不成我們公開寫些早戀信,當模範情書,幾年以後給校園的後輩們參考?
啊,何不將計就計!
“賴老師,我錯了。真是不應該帶奚濤出門,讓他生場大病。我保證以後不再沒事帶他瞎溜達了。不過,吳花。。。”
“行了,行了,程弈田,我說過,書麵的,公開的來往是可以的!”
“好啊!”程弈田聽賴老師的口氣有所鬆動,乘勝追擊:“以後,我們每個星期寫周記吧。把這個禮拜的事情都寫下來。然後全班輪流相互批閱。您也可以抽查,了解同學們的動態啊。”
“Approve!”
“謝謝賴老師,您真好!那,吳花奶奶那裏,我去一個禮拜天,奚濤再去一個禮拜天,我們錯開來!我保證不耽誤他的學習!”程弈田調皮地舉起手來,一再保證這個,保證那個。條列太多,說得賴老師也沒有耐心聽下去,站起身說要去梁玲家溝通溝通。
說實話,昨天晚上心跳的那事,也著實讓程弈田嚇了一跳。要不是累極了,弈田恐怕是要躺了坐,坐了走,走了坐,坐了躺;翻過去,又覆過來;閉上眼,再又睜開眼,眼珠子一個通宵都要跟著月亮一起從東轉到西。對於自己保證的那些話,都是表麵的,當然可以做到,但是真的可以停止不自覺地朝那個窗戶望嗎?真的可以不去想象他小時候長的是什麽樣的嗎?一定有點胖嘟嘟的,小手一定大大的,皮球一定拍得高高的。嗬嗬。真的可以上課的時候再也不不小心往後麵瞧,看看他是不是專心的嗎?他還是挺認真的,一定不會像我這樣開小差。他也會朝我這邊望嗎?不過,他看到的可能就是我的後腦勺。對了,我頭皮上的兩個旋,是不是把頭發弄亂了,有點難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