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田姐,我媽跟你媽去城裏買毛線了,她出門之前讓我來拿打字機。”推門進來的是小躍躍,兩根小羊角辮在腦袋旁晃著。
“就你,小躍躍?打字機可沉著呢!”弈田自己沒有長發,媽媽不讓養,說是弄頭發太浪費時間。而且媽媽說,要是因為隻記著愛美,耽誤了學業,媽媽的罪過就大了。小躍躍的媽媽,梁阿姨就不一樣,整天給小躍躍打扮得可愛機靈。變著法子給織各式花樣的毛衣不說,頭發呢,就馬尾巴,高發髻,麻花辮,輪番著來。不像自己,頭上頂著的永遠是媽媽稱作遊泳頭的短發。短得媽媽不在的時候,弈田對著鏡子都別不上從小姨家裏討來的景泰藍發卡。短發下呢,不是大紅的,就是大紫的粗線毛衣,最好看的也不過是一件粉紅色和灰色相間的條紋衫。
每次弈田看見小躍躍,都會忍不住摸摸她別致的發型,抱怨自己的媽媽。小躍躍也是可心,弈田姐那麽說的時候,她準會讓姐姐把自己的辮子拆開,讓弈田姐擺弄會兒,然後按照原來的模式重新紮上。Practice makes perfect。它的逆反命題照樣成立。過了5分鍾,程弈田會跟小躍躍說,“姐姐這次沒有弄好,有點鬆,一定是練習得不夠。真不是姐姐手笨哦。上回去吳花奶奶那裏,我不是就是給她弄得挺好的?”小躍躍非常老練地用手將弈田紮的辮子分成兩股,一拉,“不鬆,弈田姐。你弄得就是挺好的。”接著拿過程弈田給的凍米糖開心地啃起來。隻要有甜的東西,小躍躍便會永遠是那個聽話的小跟班。就是這招,程弈田從小躍躍那裏間接弄到了很多大院子裏大人對付小人的機密。當然,程弈田每次都會讓小躍躍好好漱漱口再回家,梁阿姨問起的時候,弈田都會顧左右而言他,不否認也不承認。
弈田示意小躍躍把門關好,“躍躍,你媽要打字機幹什麽?我爸說他問你媽而不是別人借打字機,就是因為你媽說她一時半會兒用不著,我可以多留會兒呢。”
“聽起來好複雜。不過,是給奚濤哥哥呢。我媽說你媽答應給你買一台了。”
“太好拉!不過,我怎麽不知道?謝謝你啦。”邊說邊扒拉著陳躍的一對辮子,“對了,他在嗎?”
“你是問奚濤哥哥嗎?天天都在的。”
“他住你家拉?”
“是啊,他是我哥哥。”
“又不是你親哥!”
“我媽說,他媽回山東老家照顧跌斷腿的外公了,他爸跟我爸一起進山練兵了,要一個月才回來呢。”
“要不,我也住你家得了?”程弈田樂著想,跟一個體育好,看上去那麽彬彬有禮,又是從蕪湖這麽大的城市來的同學住一起會多麽有意思啊。雖然,是梁阿姨家。。。想著,弈田滋開了嘴,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我家就是你家啊,弈田姐。我媽媽那麽喜歡你,你天天來就是了。反正你也住得不遠。”
“嘖嘖,你個小躍躍,10歲就這麽會說話了啊。”說著,程弈田不顧剛做到一半的打字練習,連帶還卡在卷筒上的紙一齊抱在胸前,噌噌地出門,“走,我給你送過去。”小躍躍蹦蹦跳跳地緊跟著弈田。
還隔著幾個屋子,程弈田便對著陳躍家喊:“奚濤,你要的打字機,給你送過來了。”可能是剛才走得太急,氣息沒有跟上,下了個3樓再上了個3樓,就已經喘得不行,弱弱地邊走邊說,“還是你出來一下吧。”
小躍躍見奚濤沒有立刻出來,連忙趕上來說,“噓,小聲點,弈田姐。奚濤哥哥可能在午睡。我媽讓他睡的,說你媽也是這麽逼你的。”。。。“我媽還說,要是奚濤哥哥沒有你成績好,一定是沒有睡夠。”
“你媽還真能模仿啊,沒聽過邯鄲學步嗎。我喜歡睡,不是我媽逼的,是我自覺的!是裝的!我睡了,她就不煩我了!這都不懂!”程弈田停下來,一隻腳抬起來往牆上一搭,把打印機臨時放在撐起來的大腿上,對身後的陳躍說:“我不是沒睡嗎,我沒睡,也趕緊讓他起來。要跟我保持一致啊!”
“你頭發怎麽沒被推成當兵的那樣的?這麽亂七八糟的。”程弈田對匆匆趕來睡眼惺忪的奚濤說的第一句話就這麽富有摧毀力,聽得連隻有10歲的陳躍也趕忙補充:“哥哥是來幫忙的。本來就是我媽讓我來拿的嘛,不是讓你送來的啊。”
“就你,整個都沒有這個鐵疙瘩重,還拿它!”
“我本來就是探探路,然後回來找哥哥幫忙,誰知道你刷地就出來了,還走得那麽快。”
“好吧。我不說了。”很是沒有麵子,一個小自己6歲的孩子都沒有說過,程弈田把打字機往奚濤手裏一塞,轉身要走。
“這不是我要的。”奚濤抱著打字機,輕聲地說。
“躍躍說你要的!”
“弈田姐,是我媽說給哥哥的。”
“你不要啊,我拿回去。”說著,程弈田伸手要抱打字機。
“姐姐,是媽媽說給哥哥練習打字的!”陳躍跺著腳著急起來。“我媽說的,奚濤哥哥,她說練習打字對你計算機操作有幫助。你們上機時間都不多,就在家裏練。”
程弈田沒等小躍躍說完,就氣呼呼地往回走。走著,走著,漸漸覺得不對了,“其實,我剛才不就是想來看看奚濤,平常在班裏隻要我跟他稍微走近一點,別的男生就起哄。就他們歪想!好巧啊,他周末也住梁阿姨家,再說自己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不是。怎麽就走了?原路返回找他們玩?不行,做不到那樣的,剛鬧別扭的,哪能說好就好。那,怎麽辦呢?”
正猶豫著呢,小躍躍飛奔過來,手裏好像還拽著什麽,白白的,在空中搖曳著。“弈田姐,哥哥讓我把這個給你。”
正是那張剛才還蒙在打字機卷筒上的紙。“奚濤看了沒?”
“沒有啊。他見上麵還有東西,就拿下來讓我給你送過來了。”小躍躍好奇地問,“姐姐,上麵寫的什麽啊?”
“沒什麽,就是隨便寫寫,每天抄課文太沒有意思了。我就寫寫小句子什麽的。”
“小句子?”羊角辮搖一搖,“是短句子嗎?是詩嗎?能借給我看看嗎?我這學期開始學英文句子了。我媽讓我跟你學習呢。”
“什麽都是你媽說,你媽說!這麽沒出息,看見弈田姐什麽時候說我媽說了!”
“奚濤哥哥也說的!”
“他?說什麽?”
“就是那麽說的啊。就是說要跟你學習啊。”
“過來,躍躍。”程弈田把那張紙遞給陳躍,彎下腰,靠著小躍躍的耳朵,小聲說:“你拿回去看吧。不懂的可以問奚濤,他英語好著呢,前兩天測試得了92分。”
“好呀。”一聲歡快似小鳥啼鳴之後,程弈田大叫:“回來躍躍。”。。。“看完了,再來姐姐這裏拿新的啊。”
望著躍躍蹦蹦跳跳的背影,弈田又想起了什麽:“躍躍,回來。”
躍躍最是聽話,小腳不辭辛苦吧嗒著再次掉轉回頭,“什麽事啊,弈田姐姐?”
“明天你媽一天都會在家嗎?反正我媽不在,她要去我外婆家,不帶我去。我也不稀罕。”
“不知道啊。”小姑娘若有所思,“有什麽關係呢?”
“明天,我們原來說好的去吳花奶奶那兒啊。帶上你幹哥哥好不好?”
“好,好!我媽不會說不好的。每次她都願意讓我跟你一起去呢!”
“你媽除了上課我不喜歡,其他的真是好媽媽,跟我媽不一樣。我媽就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老太太!”
“奚濤哥哥可以騎我爸爸的車啊,他可以帶我。”喲,看來是興奮極了,都安排好座駕和座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