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季節中我最愛中秋以後到冬至的時候。因為對於像我們這樣生活在地球北部的人類,這是一年裏白天會越來越短直至’極致‘的期間。此時,晚上五六點鍾走在路上,一抬頭也便可看見藍黑的幕布上撒著的亮暗不一的點點星光、半月勾月或圓月。。。
這遠遠籠罩著的暗色場景及它散發在周圍的靜謐,提示著人與千萬億光年、與無限廣袤的宇宙空間的關係。每當此刻,我都不由會為茫茫浩渺中,“秒間”掠過的一粒微塵般的自己的當下存在而心感慶幸。而這種感覺在光天化日之下是無法企及的。當然還有微微帶刺的冷風、抖掉所有殘葉的伸向夜空的樹的筋骨。
*
這些天正在收拾清理幾個書櫥。清理書相當耗費時間,因為不能不在篩選過程中翻閱。那天下午,重新瀏覽了一本名為《審美價值的本質》的美學書籍。作者是蘇聯時期的著名美學家斯托洛維奇,(李澤厚譯。中國社科1984年出版)。此書我大概是九十年代末買的。買它的緣故是當年自己對蘇聯的意識形態及它的轟塌感興趣。
一番速讀之後談幾點感想。
作為馬克思主義美學家,斯托洛維奇強調審美具有由社會實踐決定的客觀性。就是說一個人的審美感知和審美體驗受製於其所在的社會關係(階級)和社會經曆。
比如,資本主義社會以錢財規定人的價值。也就控製著那個社會的人們對美與醜的感覺和判定。對同樣的物品,有不同需求的人對其美的感受會是完全不同的。
資本主義商界老板的社會身份,決定他對某物所見所感之美首先是其金錢上的價值。資本主義社會關係導致的個人經曆,比如親曆了一場謀財害命,決定了後來再見相關客體時的體驗有美感與否。
這種觀點並不否認‘美’是一種個人的主觀心理體驗,隻是說個人如何體驗完全操縱在社會各方麵的客觀因素的無形的“手中”。由此結論:美是客觀的。
乍聽起來似乎有理。誰能否認每個人對某物或場景的感覺會受到其經曆、生長環境兼所受教育的影響和製約呢?魯迅就說過,—-焦大不可能愛上林妹妹。而我個人認為這樣的觀點是很難扛住推敲的。
就說《紅樓夢》,焦大眼裏確是沒有過林妹妹,但是與焦大在才學方麵不見得有多少差別的‘薛大傻子’薛公子,偶然瞥見了林妹妹,那道‘風流’之美,令其猶如遭了“電擊”。。。—-你會說,這事發生在薛蟠而不是焦大身上難道不正說明階級的區別嗎?
非也。
沒發生在焦大身上並不證明在與焦大同階層的李大王大那裏不會發生。。。薛蟠若不是薛家大公子,也隻決定他一瞥林妹妹的機會是無,萬分之一可能偶遇了,誰能保證他不會遭“電擊”?
記得《新概念英語》第四冊有篇課文 ,很到位的寫到當人在麵對優美(的落日)時的感受。—-那是在說,人的心理於美的反應,是出於根植於人內心的某種純粹的品質-,會在個人的感覺意識中無預期式的突然發生。因此恕我鬥膽“駁”一次大師:說焦大不可能愛林妹妹,應該是一種結論在先的文學比喻。也可能是先入為主的被紅樓夢小說的情節妨礙了對真相的直視。
同理,藝術創作也是這樣。無可否認,社會經濟背景或會將某人的藝術天分終生沒有萌發的機會,但一旦能成為藝術家,即創作出了傳達“天籟”的藝術作品,所依賴的是創作者的靈感與才華稟賦,這些都是主觀的,否則何來藝術?
在我看來,馬克思主義客觀美學觀的最不能令人信服之處在於:否認人有由脫離經濟地位決定的階級、階層,—-純粹隻是做為人的—-,心理特征的一麵。(他們認為人的出離於經濟、階級利害的‘純粹’心理要到消滅了階級差別的共產主義社會人才可能真正具有。在此之前,人性都被階級、生存方式、經濟追求異化掉了)。
我認為,這種完全受製於利益、階級,或無論什麽,的框架去論證規定美的品質,所觸及的並不是真實的美感和美的意識。——在有完全的學術獨立與自由的環境,它作為一方觀點可以自生自滅。甚或可以給社會以某種意義上的旁敲側擊。而在政治意識形態獨裁的地方,客觀決定論的美學觀本身是在要求藝術放棄其獨立的地位,成為政治的工具,墮落為大宣。
比如,我們知道的在單一政治意識掌控的大宣下的藝術作品,還有在政治鼓動下的群情激動萬眾歡呼頌揚當政者的場合,..在意識灌輸與信息圍牆的情況下,個體或會在這樣的“藝術”表現或場景中獲得歸屬、甚至“崇高”感,—-十分廉價但確乎近似於美的、帶有“純粹”性質的感受。但,這終歸是趨於危險的'美'的假象。
舉例。就在昨天,我在網上看到一則CCTV 在今年,2021年,的采訪視頻。采訪對象是電影《紅色娘子軍》和《閃閃的紅星》的演員和重要編導參與人。采訪的過程中,無論是被訪者還是采訪者都以頌揚這兩個電影中所表達的“被壓迫者”對“壓迫者”的武力血腥報仇、殺戮和被殺(英勇犧牲)為說話的基調。甚至完全不提那部刀光血影的《閃》片中的主角是個兒童。
兩部完全為政治服務的作品,絲毫沒有任何些許深度的關於社會與人性的探求力度,盡管大概有某些“理想的純粹”和之所以有那種理想的膚淺的原始思維方式的理由。有著故事層層遞進疏密有章的結構和“鼓舞人心”的結局。但這種借助藝術手段謳歌血拚的一方的“真理”之路,作為曆史的唯一解讀,帶著強烈的政治目的性的東西,與美的意識與真正的藝術能有什麽關係嗎?隻可能是相反吧。
尤其令人難以想象的是,現在,已是那兩部電影所述故事的100年之後了,那方黨的的公媒卻仍不能從理性、非仇恨主導的社會科學智慧的高度來回顧故事的背景社會。
那麽美感、美的意識是什麽?我的立場,如康德的美學觀:美,就是非功利、非概念、非目的、令人愉悅的形式感。包括對自然在內的美的體驗,是與人性中道德上的崇高感緊密相連的。美感,也在表現社會與人性悲劇的作品形式中,在本質上恰恰是出於人先天所具有的超越的本能,—-即對個體的物質性、如經濟地位決定的階級、種族。。。的超越或超脫。在這個意義上,美與善是一致的。美中必須包含著對人性的深刻好奇與慈悲。
美感是有公通性的,但是是因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那種。是自然而然的相遇匯聚而成的。而不是在單一大宣機器之下由政治掌控所鼓動出的“群眾”眾口一聲。
所以,我的觀點,無論是鼓吹階級還是種族之間(如納粹),的殺戮、迫害,某某某率領民眾殺出一條血路奔向伊甸園的場景或是劇目,盡可歸因於或是油迷心竅式犯罪或是出於愚昧,或二者兼而有之。其主導下的作品也許有社會學與曆史學方麵的研究價值,從尋求美與藝術真諦的視角則是渣滓。
*
在遭我清理的書裏,也包括黑格爾《美學》四卷。在黑格爾,世界是絕對理念螺旋式發展的過程。美,是‘絕對理念’的自我回觀。這種回觀是通過人的意識完成的。因此,美是客觀(絕對理念)與主觀(人的意識)的統一。對由美(藝術)聯係起來的此二者的關係,黑格爾有著非常精辟的見解。
在他看來,藝術應呈現人類自由和生活的豐富性,並應讓我們在其描繪中感到賓至如歸——(黑格爾《美學》第一卷)。
不僅如此,在黑格爾,因為人的意識屬於“絕對理念”發展的大過程,這樣人在藝術審美中的那種靈魂在道德感上的提升、那種溪流入海般的自由與釋放感…,,也便獲得了合邏輯的解釋。
但是,由於這種“絕對理念”發展到自我回觀階段的“美”,僅限於藝術(還有基督教), 《Beauty》短文中人對所見落日時的感受和我在秋冬之夜所見星空,似乎都不屬於黑先生所談論的美的範圍。
有幸的是,黑格爾的-宇宙既是絕對理念發展-的觀點純粹是他個人的理論假設,沒有被在任何時候強加給過任何社會和任何個人。我們可以輕易不同意或避開那道“絕對理念”之“光”而用自己的腦袋聽蒙他的“教誨”……。
人們在從事和觀看藝術與自然美時需要同樣的真誠、無目的、不被束縛和不被任何政治勢力操縱的“無我”狀態。至於那種引我們進入這種狀態的‘力量’是什麽,我像許多人,寧願擱置而對其神秘性保持尊重。正如《Beauty》一文最後表達的類似於維特根斯坦的哲學觀點:不要去以我們人類的語言去理解我們所無能理解的東西。。。馬主義的客觀美學觀的謬點,恰恰是用有限的框架去限製、規定和解說無限。所以其最終會是對真正的藝術、美感、甚至是對人心,的毀壞。
--
此刻,窗外鞭炮煙花齊鳴,時光正以其慣有的輕盈腳步邁入2022,但願我這裏的話題在此時刻不偏於沉重。
***
下麵是我們今年收到的來自鄰裏及親友聖誕-新年卡總匯。
這是來自二十多個家庭的二十多片卡。沒有兩片是重複的。每卡都滿載著可愛與溫馨。特別是,收到我們的卡的幾家都在卡中誇讚和感謝了我手工做的卡。。。是客氣話還是肺腑之言?目前我自己還無法評判。敬請讀者鑒定~~~。
*
下麵是我今年做的卡的圖樣總匯
……撿鬆子的小鬆鼠、它的幹親小狗,和象征節日的花環……。大部分是在聽書和聽藍調音樂中完成的。
一直深深慶幸有文學城這樣一個集結各方才思的中文網站平台。我從讀博友們的文章受益甚多。在此感謝。
感謝讀者。
感謝文學城的編輯和所有技術工作人一向以來的辛勤付出。向所有的您們祝福2022!
這兩天因筆頭有點忙沒空上來。遲複為歉。
甫田博覽群書,佩服!不過感覺與政治掛鉤的美學應該不是純粹的藝術美學。
2022安好、如意!
祝新年快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