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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初,《人民日報》發表社論,號召"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那隻是報紙的宣傳話語,一種形象化的口號。"清理階級隊伍"才是正式的文化革命的官方語言。文革中真正恐怖的時期不是紅衛兵高喊"紅色恐怖萬歲"抄家、破四舊,打死"狗崽子"的文革初期,而是六八年中共中央指揮下的"清理階級隊伍"。(簡稱"清階"或"清隊")這是毛澤東親自領導、周恩來協助進行的文革中的一個重要階段。
打倒劉鄧後,收回"民意"牌
共產黨的憲法倒寫明了,人民有集會、結社、出版的自由。但那是做做樣子的,中共執政十七年,從來沒實行過。
到了一九六六年,為了扳倒其黨內的敵人劉少奇、鄧小平,借助紅衛兵和學生運動,才有限度地給了人民一點寫在憲法上的自由,給了人民一點集會、結社的自由。他允許人民成立組織,許可民間出版刊物。那並不是為了實施憲法,還政於民,而是為奪權而實施的權宜之計。
盡管對人民的控製隻放鬆了那麽一點點而已,全國性的報刊、廣播、電台還是共產黨壟著,毛澤東也看到了允許人民結社成立組織的後果。對人民的控製隻能放鬆一時,言論出版自由絕不能長期實行。隻要打政敵的目的一達到,他就要把給人民的那一點自由收回去。所以,到了一九六七年一月,毛澤東對打倒劉少奇、鄧小平的"資產階級司令部"已經有了十分把握,"民意"這張牌,他就要收回了。他開始轉移鬥爭矛頭。
一月二日,毛澤東指示:開展全國全麵的階級鬥爭,重點是北京、上海、天津、東北。一月三十日,他在一份關於階級鬥爭情況的報告上寫了個批示:"黨、政軍民學、工廠、農村、商業內部,都混入了少數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變節分子。此次運動中這些人大部自己跳出來,是大好事。應由革命群眾認真查明,徹底批判,然後分別輕重,酌情處理。"
這是文革中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他沒提"當權派",而隻講"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變節分子"。而且他所謂的"運動中這些人大部自己跳出來",點明了不是指共產黨幹部、當權派,而是在文化革命中的積極分子。
從那之後,一般老百姓、普通人不再安全了,運動的矛頭就要對準他們了。
一月奪權,各地造反派把權奪到手裏,以為可以掌權了。殊不知毛澤東另有安排,請軍隊出來把權接過去。他設想的是:支持群眾組織奪權,但不讓群眾組織掌權。全國實行軍事管製。各級軍隊領導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造反派苦鬥了半年才到手的大印收走了。
二月實行軍事管製後,全國大肆"鎮壓反革命",抓捕造反派,也就是毛澤東所說的"運動中自己跳出來"的積極分子。
六月,毛澤東派其警衛部隊和身邊的工作人員到北京新華印刷廠、針織總廠等幾家工廠,實行軍事管製。"軍管會"執掌權力後即開展所謂"對敵鬥爭"。新華印刷廠軍管會進廠不到兩個月,就揪出了十個"反革命分子"。所以總結出了"發動群眾開展對敵鬥爭的經驗",說:"對那些惡毒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惡毒攻擊中央文革、反對無產階級司令部的現行反革命分子,一旦發現,就狠狠打擊,毫不留情。"此外,鬥爭的另一個主要對象就是所謂"國民黨反動派的殘渣餘孽"。一九六八年五月,姚文元將新華印刷廠軍管會的文章送毛澤東批閱時,用了"清理階級隊伍"這個名詞。毛澤東批示:"建議此件批發全國。……在我看過的同類材料中,此件是寫得最好的。"從此"清理階級隊伍"即在全國展開。
"清階"是文革一個主要部分
毛澤東在一九六八年十月的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上說:"這場文化大革命究竟能不能搞到底?我們講,要搞到底。什麽叫搞到底?這是一個問題。估計三年差不多。到明年夏季差不多了。到底,就是包括大批判、清理階級隊伍、整黨、精兵簡政、改革不合理的規章製度。""現在正搞大批判、清理階級隊伍。這件事一是要抓緊,(二是)要注意政策。……"於是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發布公報,說:"必須繼續在工廠、人民公社、機關、學校、一切企業事業單位、街道等各個方麵,認真做好清理階級隊伍的工作,把躲在廣大群眾中的一小撮反革命分子挖出來。"此後"清階"即成文革的主要內容。而文化革命起先的鬥爭目標"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倒不是"清階"的主要對象。
共產黨所有的派係聯合起來,對人民實行專政。毛澤東依靠的還是原來劉少奇和周恩來的黨和政府機構的係統。他本身就是那個係統的一員,沒有那個係統的正常運作,他在中南海一天也坐不住。
毛澤東依靠黨組織和軍隊控製社會。一切都是舊的。唯一的新東西是"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和"工人階級宣傳隊"。姚文元再次寫文章替毛澤東闡述思想。文章說是《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其實是黨領導一切。黨又勝利了。工人隻是點綴品。工人在"工人階級宣傳隊"裏是跑龍套的。進駐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的"軍宣隊"和"工宣隊"的主要頭目遲群、謝靜宜都不是工人。各地的"軍管會"、"軍宣隊",以及由軍人控製的各地"革委會",才是這場"清階"運動的直接領導者。
全國大清掃
文化革命的重點本來是揪"走資派",但除非被冠以"叛徒"或"特務",走資派卻不是"清理階級隊伍"的主要目標。按毛澤東的說法,"清理階級隊伍要搞叛徒、特務、死不改悔的走資派、反革命分子、沒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壞、右分子。"
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中共中央曾下達《關於城市(鎮)街道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意見》,指明任務是:"徹底批判黨內最大的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和他們在各省、市(鎮)的代理人","揭露打擊社會上沒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反動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以及隱藏的各種敵特分子。"這已表明打擊的重點實際還是傳統的"階級敵人"。"清階"時各地被"清理"的對象不盡相同,但"地、富、反、壞、右"這五類分子是不可少的。他們是所謂"老運動員",鬥爭這些人已不新鮮,新鮮的是各地因地製宜歸納的"xx類人"。被歸於"xx類人"的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反動資本家"、"政治騙子"、"國民黨嫌疑"、"階級異己分子"、"反動會道徒"……
文革中持續最久的運動
"清階"持續一年多,是文革中持續最久的階段。"清階"使毛澤東批判的劉少奇一九六六年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大為相形見絀。這一年是文革中死人最多的一年。除了戰爭年代和一九六○年毛澤東製造的大饑饉外,從沒有這麽多無辜的老百姓死於非命。在"清階"中被整死的人數,遠多於武鬥和文革初的紅色恐怖。譬如上海寶山縣,文革初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時非正常死亡為七十多人,而"全縣清隊中非正常死亡人數達三三四人。"
這是一場在中共中央統一指揮下的對人民大規模政治迫害。各地運動的成績是按"挖出"各種"敵人"的數目衡量的,所以敵人們或是"反動資本家",或是"政治騙子",或是"國民黨嫌疑"。有的叫"曆史反革命",有的叫"階級異己分子",有的叫"反動會道徒",五花八門,形形色色。
掌權的軍人是指揮者
執掌各省、市黨、政、軍大權的軍人是這場運動的指揮者。幾乎每個省、市都是他們在主持這種大規模迫害運動。他們控製了"新生的"革委會,接過紅衛兵的"紅色恐怖"口號,改成"刮紅色台風":"十二級台風"、"二十四級台風"。他們經過權力鬥爭的洗禮,以鞏固權力為第一要務。他們需要靠"紅色台風"產生威懾力量,壓製曾經對自己的權力有過威脅的反對派,恫嚇可能更反對派走的普通老百姓,借以鞏固政權。
譬如大慶油田自一九六七年三月起實行軍管,革委會成立時由陸軍第十六軍副軍長諸傳禹擔任主任。六八年初開始"清階","自殺、打死人的現象不斷發生,並逐漸增多,一至四月份自殺十五人,五至六月份自殺三十六人,打死七人。""支左"的軍隊幹部把天津市塘沽堿麵廠的八個工程師定為特務,施加種種酷刑,結果八位工程師全部打死。
遼寧省新金縣武裝部副政委王立龍是個"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標兵。一九六八年四月,他帶了兩名助手到下麵公社去尋找階級鬥爭的新情況。當他一聽說有個大隊黨支部書記同一個姑娘許連榮有染時,馬上斷定"這就是新形勢下的階級鬥爭!"是敵人向共產黨幹部施行了美人計。因為許連榮長得比較漂亮,而且"家庭有問題"。其實許家的唯一"問題"是許的哥哥在中學念書時,曾被誣蔑參加"反動組織"判過三年管製。
在"革命樣板戲"《白毛女》中,楊白勞被逼按指印,回家對女兒無法交待而自殺。而實際並無被逼按指印的事,這個戲是當年延安的文化人編出來的。而今的真實故事是,許連榮被嚴刑拷打,被打得死去活來不得不"招供","按指印"後被放回家。當天晚上,許氏一家,老夫婦、兩個兒子及三個女兒,七口人一起上吊死。
事後,人們看到他家牆上寫了兩個大字:"屈死"。許連榮腰間別著一份遺書,要求對她的屍體進行檢查。檢驗結果是:她還是個處女。
一九六八年,甘肅省革委會主任、蘭州軍區政委冼恒漢提出要在農村"刮十二級台風","用無產階級專政的辦法辦農業"。如何辦?
㈠利用民兵舉辦"勞改班"。譬如慶陽地區關押了七千多人,施用酷刑幾十種。
㈡以"大幹社會主義"為名,不論炎夏寒冬,強迫農民每天幹活十幾個小時。
㈢在"專政"的口號下,農村幹部打人罵人罰人成風。有的地委書記、縣委書記甚至揚言"打出了高產就受獎勵"、"學大寨還不死幾個人!"
後來國務院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赴甘肅聯合調查,寫了一個報告,說:"普遍侵犯農民人身權利的縣,在甘肅不會少於二十個!""估計全省直接被迫害致死的農民不少於萬人,冤案如山。"
江西大屠殺
江西掌權的革命委員會主任軍人程世清。該省的口號是"三查":查叛徒、查特務、查現行反革命。"群眾辦案、群眾定性、群眾判刑。"所謂"群眾",當然就是在各基層單位掌了權的人。程世清說:"殺死一個階級敵人,就節省了我們一顆子彈。"
武寧縣黃沙大隊已在"三查"中用酷刑打死了三個人。大隊負責人到縣裏去聽了"燃起三查萬把火"的報告後,回去傳達"上頭說了,打死個把反革命分子,還節約幾顆子彈。"武寧縣的"三查",有個特殊的刑罰,割耳朵。"耳朵割下來往地上一丟,狗就銜著跑了。"回到大隊,他馬上召開大會,將早已鬥爭、拷打過幾十次的"反共救國軍"小隊會計鄭家樹祖父是地主,父親曾在國民黨時期做過鄉長揪去鬥爭,由他的弟弟動手,割了他的右耳。鄭昏倒後,被人抬回家。大隊派人對他下了通令:"明夜到大隊交待問題,再不交待,命都不留你。"為尋活路,他不得不出逃,隱姓埋名流浪了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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