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翁隨筆
晨看青藤吐新芽，暮觀白鷺映彤霞。 誰說塵世難逃避，卻看桃源在我家。
不久前讓一家裝修公司為我家更新主臥房的淋浴間。這是一家不大的公司，不過在休斯頓橫貫東西的主要商業街上擁有一家店麵，而且又是 BBB 認可的企業。從拆舊的到裝新的，先後有估價師，拆墻工，水暖工，安裝工，還有 Sheetrock guy （修墻工）和 shower door guy （淋浴 門）來家中幹活。這家公司專做廚房和浴室裝修，公司的老板是中東人。身材高大，從外表和口音很難區分是本地白人還是中東移民，但是一看他的名片就可估計他可能是約旦那一帶的阿拉伯人了。他的公司有自己的雇員，基本上是拉丁裔和中東裔的。水暖工，修牆工則是該公司雇的 contractors。
那個修牆工 (專做石膏板墻的修補與粉刷的師傅）是個五十多歲的白人。留著山羊胡子，頭上用一塊紅花布包裹著。聽口音和其行為舉止，是土生土長的美國白人。像所有的裝修工一樣，他開一輛大的皮卡，上麵裝滿了工具。但與眾不同的是，在皮卡後麵還拖著一個不小的白色的拖車。前一天，裝修公司的那位中東老板告訴我，這一天他會與修牆工在九點左右來我家。但是不到八點半修牆工就先到了。見麵後，他沒有像其他修理工那樣打招呼並作自我介紹，而是開門見山地問哪裏需要修補。於是我先將他引到後院，從後院有一門可直接進入主臥房和浴室。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方便，他幹他的活，我們也可以做自己的事。他在進出時也更自由方便。進來後，先看了一下所要修補的地方和牆色。然後他就又回到他自己車裏去了。我以為他是去取工具。可一會兒才發現他“不辭而別”了，他的車子也不見了。正在納悶之時，穿得衣冠楚楚的公司老板也來到我家。一看這情形，就與這位老兄通了電話。原來他看到了今天要幹的活，拿了我家的一小塊拆下的舊牆板去 Home Depot 買材料了。公司老板跟我說他的活很棒，你就放心吧！說完就走了。
不一會兒，修牆工開著他的大車又回來了。隻見他一趟一趟往裏搬工具搬材料。他將他走路經過的地方事先都鋪上了大帆布。在開幹之前，他又回到他的車子跟前。他把後麵的拖車的後門打開，放下來就成了一個可以搭到地麵的寬寬的跳板，他去裏麵牽出了一條大狗來。這條狗很乖，也不叫也不跑，他給這條狗喂了食，飲了水。然後又將狗關進拖車裏，鎖上拖車，才開始回到我家幹活。這時我們才注意到他的拖車個頭不小，似乎設備齊全，拖車頂上還有通風裝置。另外他從拖車裏拉出一條長長的粗電線，一直拉到我家門的電門上，顯然他是在充電。雖然我們並不介意他在我家的電門上充電，但是按常理而言，他應該跟我們打一聲招呼的。他的做法有點兒古怪。我不由得心頭掠過一絲不快之感。但馬上覺得這是小事一樁，不必計較。不過我對他卻有點好奇，不知為什麽我腦海中浮現出不久前剛剛火了一陣子的電影“無依之地”（Nomadland) 的一些鏡頭。覺得他可能就是屬於“無依之地”裏的以車為家的人物。
很快就到了中午。我給他送去了一瓶礦泉水，順便想與他搭訕聊聊。他接過礦泉水，說了聲謝謝，立即又爬上梯子幹活。這顯然是一個非常沉默寡言的人。我也就知趣地 “ leave him alone”。該吃午飯時，隻見他又回到他的車子跟前，打開拖車的門，好像沏了杯咖啡，吃了點兒東西。再鎖上拖車的門，回來繼續幹活。等到下午五點來鍾，隻見他開始往他車裏送工具了，我們估計他已經完成了。這時，我正好路過主臥房，看到他正在用他自己帶來的掃帚清掃主臥房浴室的地。再過一會兒，沒有動靜了。我們到門口一看，修牆工連人帶車都已經“不翼而飛”了。好奇怪，又一次“不告而別”了！一般來說，你應雇而來幹活，活兒完成了，總得讓我們過一下目吧。真是一個怪人。我心頭又掠過一絲不快之感。
於是我們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主臥房浴室看他幹完的活。牆己修好，整個浴室已經粉刷一新。應該說修複得很好，不說天衣無縫，也可以說相當令人滿意。整個浴室打掃得幹幹淨淨。幹活後還剩了一些材料也都堆得整整齊齊的。那一卷填充在牆體裏的絕緣棉還剩下一部分，也被卷得好好的，還用膠帶將其封好了放在牆角。在整個裝修過程中，我們接觸的各種裝修工有好幾批，他的善後工作無疑是最為無可挑剔的！我們無言了，一個古怪的來自“無依之地”的修理工就像一陣風似的來了，又像一陣風似地帶著他的車，他的狗，他的工具，或許他的整個家走了。我不禁想起電影“無依之地”中的一些人物。這些人物無房但有車，以車為家。他們或是因為工廠倒閉失去了家園；或是不願作房奴，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或是厭惡社會的世俗，不願同流合汙…… 在一個崇尚物質，膜拜金錢的社會裏，這些人很可能是被認為失敗者，但是在美國這樣一個福利社會中，當你一貧如洗的時候，可以得到很多救濟與幫助。而這些人卻拒絕接受救濟，依然自食其力，保持著自己的尊嚴，寧可以車為“家”。電影中的女主角弗恩說的：“我不是 homeless （無家可歸）, 而隻是 houseless （無房可歸）。寫到這裏我又想起了今天這位修牆工的那個皮卡，白色拖車和他的狗。那不僅是他的“家”，還是他賴以生存的全部“家當”！
附記：在電影“無依之地” （Nomadland)中有一個人物叫鮑勃·威爾斯 (Bob Wells)。這個人長期以來提倡以房車為家的生活方式並有一個網頁。在該網頁上介紹了許多如何以房車為家的方式和適合這種生活方式的職業，其中就包括 handyman。
隨著你的文字，一個我行我素，有技術，有責任心，沉默寡言的修理工一筆一筆地浮現在紙麵。真是好文筆！
我家也找到過在六號上的一這家中東人開的裝修公司幹活。一大家兄弟，堂兄弟都來自中東。AE本來刻意要找可以英文溝通的，不過到我家來幹活的都是他們雇傭的老墨，很多一句英文也不會說，也就是通過負責的中東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