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開了家“老農民診所”
(2015-02-20 20:34:16)
下一個
導語:我沒有在美國上過一天學,卻花了八年的時間當上了醫生,又花了四年的時間當上了專科醫生,並開了自己的診所,我沒有訣竅,隻有努力。
口述:王明濤 整理:洪浩淼 來源:“醫學界雜誌”微信號
王明濤,神經內科醫生,美國伊利諾大學醫學院臨床副教授。
1989年,對我而言是不尋常的一年。我告別自己生活了31年的祖國,遠赴大洋彼岸。而恰逢6.4,便因此耽擱。直到7月1日,國家開始發出境卡,作為6.4事件後的第一批,我懷揣國家兌換的和好友相送的135美金, 拉2個行李箱,用兩年的工資1300美元,買了從上海到紐約的飛機票。
陰差陽錯,又柳暗花明的初到美國
最初我拿到的是J-1(該簽證不能讀書隻能做交流學者),由於陰陽差錯,2萬美元/年的獎學金又沒了,頓時我就傻了眼,隨身帶的135美金除了買從紐約到新澤西的車票,剩下的連交房租都不夠,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過?
這時,UMDNJ六位素昧平生的同胞對我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們借給我三百美金,解我燃眉之急,又幫我找房子。終於,我找了個一百多美金一個月安身立命之所。
為了留下來,我必須要在53天重新找份工作,所以我不停地參加各種麵試。為了攢錢生存,在周末和晚上幫意大利餐館打黑工做Pizza.真可謂前途迷惘、舉目無親。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介紹我來美國的導師的幫助下,我在UMDNJ找到了另外一份實驗室工作,原先講好的2萬美金的獎學金也在53天後開始發放。這時一看,我才花了53美元,每日的神經緊繃,連餓都沒有感覺,平均每天就花了1塊錢的夥食費。
美國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事無定數,時無定局,但隻要心中的目標不變,就一切都有可能。
8年“抗戰”,漫漫考醫路
在美國是先爭取改變身份然後讀博士,還是直接考醫師執照做醫生?我也曾思想鬥爭過,因為身份問題,兩條路都不易。除了J1使得讀書變得很困難以外,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關於中國人考醫生遠不如現在這麽清楚。由於還不是網絡時代,尋找相關考試的信息也十分困難。結合自己的情怳,我覺得直接考醫生可能更為實際。再說,我家幾代為醫,做臨床是我的最好選擇,所以我開始了邊工作邊考試之路。
我的愛人也是在89年底來美國與我團聚,以我的獎學金,支持一個正常家庭的開銷也夠了。但初來時的窘迫、美國的事無定數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了準備應付措手不及的困局,我放棄了各種休假,白天在實驗室裏幹活,晚上或打工或點燈苦讀。開頭半年還沒車,為了方便、安全,我甚至不得不偷偷帶著實驗用的老鼠坐公共汽車回家,就為了晚上能按時給老鼠打針,記錄數據。
美國的執業醫師考試(USMLE)共分三個階段,step1,step2,setp3,我從92年開始準備,96年才全部考完。 通過艱苦的Matching program 和很多麵試,97年5月份成功地開始在UMDNJ做住院醫。 從初到美國到進入住院醫,這其中花了8年時間,被家人戲稱為八年“抗戰”.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我個人也取得了八年“抗戰”的勝利!我長於文革、當過知青,上山下鄉,經曆過土洋插隊,但我的信念始終沒變,在家人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下,距離成為一個執業醫生的目標已經達到了。
這八年的磨練,是美國給我上的第二堂課:建立良好人際關係關鍵在於溝通。國人勤奮努力是世人皆知的,但國人要學會表達自己,和自己的老板、同事多溝通,要讓別人了解你,認可你是一個既誠信又勤奮的人。溝通多了,了解深了,別人認可你,自然會幫助你。
來自於體製,但要跳出體製走自己的路!
在做住院醫期間,經過努力,我在第四年做了神經內科的住院總醫生,畢業時多拿到一張證書。這不但說明我是合格地從住院醫訓練畢業,而且高質量地畢業了。並且我成功地申請到了神經內科競爭最厲害的臨床神經電生理-肌電圖的專科訓練Fellowship.
我在紐約州立大學做專科訓練時,全美跑了12個地方,做了周密的工作麵試。在考察了私立醫院、州立大學醫院、退伍軍人的聯邦醫院等各種不同醫療團體後,我選定了伊利諾伊州立大學(UIUC)的教學醫院,並離開了我已住了14年的紐約,來到美國中西部小城。為什麽?因為隻有這家醫院給了我自由選擇:或成為醫院雇員、或自己開業。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因為此時我已經清楚地知道了全國的行情,各種不同模式行醫的區別。至此,我在美國不但做上了專科醫生,而且還有了自己的診所。
為什麽我要有自己的診所?這不僅僅是因為醫院給的條件優厚,還有繼續在大學醫學院教書,帶學生、住院醫和行政上兼任醫院神經內科副主任的機會。雖然,我不靠教書帶教謀生,但這使我幾十年在大學學習、工作的曆史得以延續。更重要的是,我來自於體製,我知道體製對醫生的束縛,做自己的主人,按照自己的意願行醫一直是我的夢想。
我一定要走自己的路,怎麽也得試一下。原本醫院給我提供連續兩年每年固定的資金,用來支付我的工資以及維持診所的各種開銷,結果我花了10個月的時間就能自力更生了。你若問我,有沒有成功的訣竅,我的回答是從第一天開始就認真工作、不要想著有醫院兩年的保證、從醫院拿錢,而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
在開診所的這段時間裏,我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做人和做好專業同樣重要。除了醫院會在當地的報紙、電台和電視上幫我做宣傳,講出請我從紐約來的原因外,我也得踏踏實實、兢兢業業為患者服務,用心溝通,讓病人們覺得,我不隻是一個有著獨到醫術的醫生,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他們生活圈子裏的朋友。
一開始,很多家庭醫生因為不了解我的情況,所以他們推薦給我的病人,保險都不好,但我完全能理解。因為美國的醫療評價體係完全是對醫生專業性和服務的評價,靠病人的反饋信息。當家庭醫生不了解你的情況時,他是不敢貿然把好的病人推薦過來。 因為,萬一病人不滿意,他自己的信譽度也會受到影響。所以我認真服務好每個病人,仔細回答他們提出的任何問題。久而久之,我的醫術被越來越多病人認可,也得到了家庭醫生們的信任,他們也放心地把自己的VIP病人介紹到我這裏。
在我的周圍,有兩大醫療集團,好幾百個醫生,其中十多個神內醫生。但在小城的曆史上,我是唯一醫院支持下私人開業,且是唯一的並供內科住院醫輪轉的神內醫生。我的診所也是大學醫學院指定教學點。我不但沒有被兩大醫療集團擠跨,還幹得有滋有味。
至今,在這個隻有十多萬人口的小城,我的診所已開業十年出頭,在這間地處大學城、被我戲稱為“老農民的診所”中,我有近八千名病人。 從1997重拾臨床以來, 作為醫生,我見過身份政要、華爾街的投資家、學富五車的學者教授,也有無家可歸者。我的診所也像美國社會的縮影,在工作中體驗生活百態、五光十色,又何嚐不是一種樂趣?
(本文為“醫學界雜誌”微信原創文章,轉載須經授權並標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