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卡門斯(TECUMSEH)是夏尼(SHAWNEE)族大酋長,被譽為北美印第安民族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酋長。
特卡門斯行事執著而慎重,充滿活力、熱情、自信;他是一個演說家,能讓他的聽眾熱血沸騰;他也是一個軍事戰略戰術家,指揮過很多戰役;他有同情心和正義感,戰爭中反對以任何方式虐待戰俘。他是北美印第安人中第一個人、也許是最後一個人,設想將全北美印第安人組織團結起來,建立一個真正的印第安人國家。然而,特卡門斯生不逢時,一個全新的國家、美國的誕生和必然強大,注定他的目標不可能實現,他的理想最終破滅,他在戰鬥中死去。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特卡門斯成長的年代,正是北美大陸劇烈變革的時期,英國人打跑法國人,美國人打跑英國人。新興的美國充滿活力和希望,野心勃勃,奮力擴大疆土,謀求世界承認。
特卡門斯的家庭在戰爭中支離破碎,他的父親死於1774年的丹莫王戰爭,一個兄長死於美國獨立戰爭,另一個兄長死於1790 至1794年間的小海龜戰爭。在戰爭中,特卡門斯以勇敢、智慧、仁愛嶄露頭角,獲得聲望,他堅定地反對白人以任何方式從印第安人手中獲取土地。
麗貝卡·蓋洛維(REBECCA GALLOWAY),一個漂亮、聰明、活潑的白人姑娘,非常喜歡特卡門斯。她教他讀書、寫字、學習歐洲和北美地理曆史知識以及了解西方人文化價值觀念。
特卡門斯有寬廣的胸懷和極強的理解能力。他認為自己首先是一個印第安人,其次才是酋長。學習過程中他逐漸形成一些獨到見解,他認為,任何印第安人或印第安部落,如果沒有全體印第安人同意,都無權以任何方式出讓土地。這顯然借鑒了西方民主的理念。
特卡門斯構思了一個宏大的建國計劃,以美加邊界五大湖為中心,把北美遼闊土地上所有印第安人,從加拿大到墨西哥灣,聯合起來,組成一個空前絕後的強大印第安聯盟,然後逐漸發展成一個印第安人國家。
特卡門斯有一個弟弟,叫藤斯科瓦塔瓦(TENSKWATAWA),年輕時桀傲不馴、放蕩不羈,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後來不知怎麽就變成一個頗有名氣的先知。他聲稱可以直接與神對話。藤斯科瓦塔瓦排斥任何印第安人以外的宗教和習俗,包括飲酒。實際上,他曾經是一個酒鬼。他熱烈鼓吹回歸到印第安人傳統文化中去,受到很多印第安人追捧和擁護。
1808年,特卡門斯和藤斯科瓦塔瓦兄弟倆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設了一個全新的城鎮,叫先知鎮。任何印第安人都可以在這裏居住、生活、集會、舉行各種宗教儀式。印第安人趨之若騖,視為精神家園,猶如聖地耶路撒冷。
當藤斯科瓦塔瓦和他的信徒們在先知鎮熱情洋溢地宣講複興印第安人傳統文化時,特卡門斯也在實施他宏大的印第安人聯盟計劃。他不知疲倦,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宣揚建設印第安人國家的理念。越來越多印第安部落接受他的思想,一個鬆散的聯盟慢慢建立起來。當然也有部落嘲笑他,譏諷他有野心,有的部落幹脆將他驅逐,他不為所動,朝著既定的目標頑強邁進。
1809年,特卡門斯完成第一次出遊演說計劃,返回家鄉。特卡門斯得知美國政府派駐印第安領地最高行政長官威廉姆·哈裏森(WILLIAM HARRISON)用欺詐手段,以白酒和七千美元,以及一些虛假承諾換取印第安人三十萬英畝土地。他立即要求與威廉姆對話,當麵痛斥這位陰險貪婪的美國官員。威廉姆心裏有鬼,張口結舌無法回答特卡門斯質問。特卡門斯憤怒之極,但考慮到他的建國計劃,他克製自己,譴散跟隨他來的一千多名武士,沒有采取過激行動。
丟了麵子的威廉姆惱羞成怒,懷恨在心。1811年,伺機報複的威廉姆終於逮住機會,帶領大隊人馬氣勢洶洶來到先知鎮,聲稱有在伊利諾伊州謀殺白人的印第安凶手躲在這裏,他要搜查。印第安武士拒絕他的要求,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特卡門斯及時趕到,運用智慧和有限的退讓,平息了一場即將發生的流血衝突。
特卡門斯非常熟悉瓦姆帕諾格族酋長國王菲利普、渥太華族大酋長龐帝亞克、莫霍克族大酋長約瑟夫的故事,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都幹下驚天動地的大事,都痛擊了白人,但最後都失敗了。一個死後頭被砍下,身體四分五裂;一個被謀殺;一個靠英國人庇護退縮到加拿大苟延殘喘。特卡門斯不想重蹈複輒,他需要時間進行充足準備,不能輕舉妄動。他深知機會隻有一次,要麽成功,要麽失敗。
英雄與常人最大的不同是智慧和胸懷。英雄的智慧是大智慧,英雄的胸懷是大胸懷,他們肯吃小虧。而一般耍小聰明的人任何虧都不想吃,並且什麽便宜都要沾,這就注定耍小聰明的人不可能幹成大事。一個人如此,一個民族也是如此。
先知鎮凶手事件後,特卡門斯加快行動,開始第二輪出遊演說計劃。威廉姆得知特卡門斯離開,陰險地利用了特卡門斯弟弟藤斯科瓦塔瓦的不成熟和不理智。威廉姆借口當地印第安人偷白人軍隊馬匹,帶領一千多人把先知鎮圍起來。他想挑起事端,消滅他的心頭之恨。
藤斯科瓦塔瓦果然上當,盡管特卡門斯臨走前一再警告弟弟此值關鍵之時,一定要克製,不可因小失大,藤斯科瓦塔瓦還是按捺不住,主動出擊了。戰鬥前,藤斯科瓦塔瓦對武士們許諾說他可以用神奇法力保證他們安全,不會受傷,更不可能死掉。被鼓動得熱血沸騰的武士們打開城門,奮力衝殺出來。威廉姆張開大網正等著他們呢,美國人以極小的代價消滅了藤斯科瓦塔瓦的武士,然後衝進先知鎮,肆意屠殺之後,一把大火把全鎮毀掉。
中國滿清政府鼓勵義和團殺洋人時,很多義和團民眾也相信藤斯科瓦塔瓦之類神靈保佑、刀槍不入的神話,裸著上身往洋人槍口上撞。等到被一槍轟倒,恍然大悟,立即崩潰,混亂中,被八國聯軍砍瓜切菜般屠殺。
曆史上,中國人與北美印第安人從來沒有交流,互相影響更無從談起。即便今天,中國人與北美印第安人也沒有什麽交往和了解,彼此淡漠。印第安人生性沉靜, 而中國人一般不太願意與比自己落後的民族打交到,除非政治上或經濟上有所圖。然而我發現,不僅外表,很多內在方麵,譬如思維方式和行為處事上,這兩個民族有很多相似之處。
藤斯科瓦塔瓦不僅僅輸掉一場戰鬥,更輸掉民眾對他法力的崇拜,從而也影響了大家對特卡門斯的信任。最重要的,藤斯科瓦塔瓦丟掉印第安人心目中的聖地,先知鎮,這擊垮很多印第安人的信心。
威廉姆趁勢大造輿論,吹噓他的戰功、殺戮、勇敢和英明。他就這樣一直吹了近三十年,直到吹成美利堅合眾國第九屆總統。這位總統,我下集還要寫到他,善於使用一些陰險和下三爛手段欺騙印第安人,欺騙不成,則露出歹徒凶殘本性,殺人不眨眼。這位總統就職後不到一個月即暴病身亡。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天意,隻有上帝知道。
特卡門斯在返鄉途中聽說這一切,身心受到巨大打擊,重病一場。然而特卡門斯沒有放棄他的夢想和事業。
龜縮在加拿大的英國人開始蠢蠢欲動,倒不是他們同情被美國人蹂躪的印第安人,而是美國政府放出話,聲稱加拿大也是美國的,躲在那裏的英國人必須投降,否則武力征服。
英國人最初沒敢自己動手,他們出武器、出錢、出糧草、以及其它美好許諾,用印第安人的螻蟻之命,去和美國人拚殺。
美國人洞若觀火,1812年6月18日正式向大英帝國宣戰,迫使英國佬從幕後走到前台。這場戰爭斷斷續續打了三年,雙方各有勝負。
實際上,若論美國人的鬥誌,已經從心理上被擊垮的英國佬沒有辦法與美國人抗衡。但支持英國人的印第安人此起彼伏攻擊,特別是特卡門斯領導的印第安聯盟,勇猛無比,連連挫敵,收複大量失地,讓新興的美國政府頭痛不已。 一位美國史學家曾遺憾地說,要是沒有特卡門斯,今天的加拿大是美國的。
特卡門斯緊緊抓住美英開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利用他的聲望,號召全體印第安人配合英國人與美國人作戰。特卡門斯傑出的軍事才能在戰爭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率領印第安武士,配合英軍,先後攻克今天的底特律和芝加哥地區。戰鬥中,特卡門斯嚴令不許虐待美國俘虜,所有傷員必須得到治療。
但情況很快出現變化,與特卡門斯配合默契的英國將軍戰死,新長官亨利·普瑞克托(HENRY PROCTOR )上任後自命不凡,瞧不起特卡門斯。普瑞克托生性殘暴,喜歡屠殺俘虜,為此與特卡門斯發生激烈衝突。一次戰役獲勝後,普瑞克托殺害八百多名美國軍人,這激起美國政府強烈憤慨,發誓不惜任何代價要報此仇。他們派出特卡門斯的冤家對頭威廉姆,帶著武器精良的部隊,準備與英國佬拚了。
普瑞克托見狀害怕起來,想退回加拿大。特卡門斯眼見武士們用生命換來的土地就這樣白白又丟還給美國人,心急如焚,極力勸阻。然而普瑞克托這個外強中幹的家夥,還是慌慌張張地撤退了,他蠻橫地命令特卡門斯率領印第安武士給英國軍隊殿後。
憤怒的美國人狂呼亂叫著追殺上來。1813年10月5日,一場慘烈的戰鬥打響,特卡門斯率領武士們與數倍於己的敵人浴血奮戰,特卡門斯身中數槍,死在戰鬥最前沿,絕大多數印第安武士陣亡。
戰鬥結束後,美國人找到一具屍體,他們認為是特卡門斯的。這些咬牙切齒的美國士兵,把這具屍體倒掛在樹上,用鋒利的尖刀一點一點地,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
一些僥幸逃回的印第安武士說,他們把特卡門斯酋長的屍體藏在一個很隱密的樹洞裏,他們堅信那個被剝皮的屍體不是特卡門斯的。他們這樣說的時候痛哭失聲,聽者掩麵流涕。這些印第安人可以不承認,但沒有人能保證那具屍體不是特卡門斯酋長的。
加拿大在他戰死處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個兩萬多人的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