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3年,美國政府從法國人手中購得路易斯安娜大片地區。第二年,在一次衝突中,該地區三個白人居民被當地薩克(SAC)人殺死。前篇已經介紹過的地區總督威廉姆·哈裏森(WILLIAM HARRISON),後來的美利堅合眾國第九屆總統,他得到當時國防部長授權前去與這一地區薩克族人商討土地事宜。
威廉姆盤算著要用這三個白人之死事件作一番文章,出發前他擬定一整套欺詐方案。威廉姆召集酋長們開會,他表情嚴厲而憤怒,強烈譴責印第安人暴行。惶惶不安的酋長們被迫交出一個在這場衝突中負主要責任的武士。威廉姆立即把這名武士投入監獄。但他隨後許諾,如果該武士願意按印第安人風俗給那三位死難者家屬一定數目物質賠償,他將會被釋放。
酋長們立刻紛紛表示願意出錢幫助這位武士獲得自由。威廉姆露出微笑,開始變得熱情洋溢,他友好地用烈酒款待他們。待酋長們酒足飯飽、天旋地轉的時候,威廉姆又慷慨地贈給酋長們大量禮物,成箱的白酒。酋長們眉開眼笑 。
這時候,威廉姆掏出懷裏早已準備好的合同,說要跟酋長們簽訂一個具體賠償協議,當然,協議中捎帶一些土地購買事宜。頭暈腦漲的酋長們稀裏糊塗地簽字了。
在土地購買那部分條款裏,威廉姆總共花三千美金,買下薩克人大量土地,這種伎倆,威廉姆對印第安人已經使用過多次。
威廉姆在協議中明確寫著,盡管白人已經買下這些土地,印第安人依然可以繼續居住在這些“白人的土地上”,白人無償讓印第安人繼續使用這些土地上的資源。當然,如果在很遠很遠的將來,如果白人需要的話,那麽這些印第安人就得無條件搬走了。
很遙遠看不見的將來,和眼前實實在在看得見的實惠,讓這些醉眼迷離的酋長們昏了頭;而惡棍加騙子威廉姆,在一旁笑逐顏開。他是唯一在這份協議上簽字而沒有喝醉的人。
該協議史稱1804條約。這個賠償協議並沒能救那個武士的命,三個白人家屬得到滿意的賠償後,武士後腦勺上挨了一槍,不是在監獄裏,而是在監獄圍牆外。“這個倒黴的家夥試圖逃跑,他太性急,再忍耐幾天他就得到釋放了。”威廉姆遺憾地對酋長們說。
不久,薩克族人另一個酋長黑鷹(BLACK HAWK)得知這份協議,他勃然大怒,認為這是無恥的欺詐。黑鷹聲稱那幾個和威廉姆會麵並簽訂協議的酋長沒有得到全體薩克人授權,該協議無效。
晚年,黑鷹在他的自傳中談到這一事件,寫道:“這土地是神給予他的孩子們安身立命之地。我們在這塊土地上生活耕種,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我們不出售我們的土地。”
出於對這份欺詐條約的憤怒,黑鷹率領族人參與對白人定居點梅得森堡的圍攻,從1808年到1811年,時間長達三年之久。黑鷹同時也宣稱他加入夏尼族大酋長特卡門斯聯盟,並與特卡門斯一起在加拿大參加1812年那場反對美國人的戰爭。一次戰鬥中,黑鷹率領武士攻克美軍一個城堡,殺死十五名美國士兵。
後來英國人戰敗撤走,美國人勢力日益強大,黑鷹不得不與美國人簽署停戰協議。美國政府趁機強迫黑鷹同意那份1804年條約。在這個過程中,薩克族另一個酋長可庫克(KEOKUK) 起了非常壞的作用。他一開始站在黑鷹一邊,是黑鷹的支持者,也是薩克族僅有的兩個沒有簽字的酋長之一,但後來被美國政府高價收買。
美國人答應可庫克說,如果他肯幫助美國政府合理合法地得到這些土地,美國政府將讓他在部族中擁有更大權利。黑鷹後來戰敗被美國政府抓住展覽示眾,受盡羞辱;這位可庫克酋長卻得到美國人熱情頌揚,給他在廣場上立了一個雕像。可庫克酋長用他的人民和土地,給自己換來一個石頭雕成的小人像,擺在那裏風吹日曬,慢慢剝落。
受欺壓的東方民族麵對外族強敵時,似乎有一個共同的悲哀,那就是貪小失大。他們借助強敵之手,出賣民族利益獲取個人利益。這些人重複地幹著一件簡單的事情,幫助強盜打開自家大門,強盜把家中財產搶劫一空,殺了家裏的男人,奸了家裏的女人,然後扔給這些叛徒們幾件搶剩下的東西,說,現在你是這家裏的老大了。
日本人淪陷中國時,頭腦曆來複雜深沉的不少中國人幹下這種事情,這些人當中有大字不識的土匪、強盜、流氓無產者,有富有的上層社會精英,有鼠目寸光的地方軍閥,有受過高等教育甚至留過洋的所謂“知識分子”,也有人才濟濟的中央國民政府官員。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道理黃毛小兒皆懂,然而偏偏老謀深算的成年人在衡量小家利益和大家利益的時候,就糊塗了。
隨著越來越多白人居民遷移到薩克族人土地上,白人與土著居民之間關係越來越緊張。1827年,暴力事件連續不斷發生,美國聯邦政府決定在兩年之內,把所有伊利諾伊州境內印第安人全部驅逐。
黑鷹與他的部族由於與英國人來往甚為密切,被稱為“英國幫”,他們聲稱堅決不放棄先祖留下的土地。1829年春天,黑鷹率領族人冬天狩獵結束回來,發現他們的村寨已被白人占據。原來可庫克酋長已經擅自答應美國人要求,搬到密西西比河對岸去建立一個新的家園。
黑鷹堅決不肯離開,春天是耕種的季節,他們與白人居民混住在一起,盡管時有衝突,還是堅持把莊稼種完。冬天來臨,狩獵季節又到了,黑鷹率族人離去,他告訴美國人,他會回來的。
然而,第二年春天黑鷹率領民眾再次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鄉時,他們遭到美國軍隊驅趕。戰爭一觸即發。
1830年6月26日,當美國軍隊逼近黑鷹駐地時,卻發現他們神秘消失。四天之後,黑鷹僅僅帶了幾個隨從,來到美國人營地,和他們簽署了一份讓美國人心滿意足的協議,協議包括:印第安人放棄對他們土地的所有權利,永遠不得返回家鄉。美國人要在這片土地上修建鐵路。印第安人必須終止和英國人一切來往,效忠於美國政府。
戰爭的陰雲似乎一刹那間煙消雲散。
早期西方人的發展曆程,是一個對其他落後民族和落後國家肆意掠奪的過程,這個過程,沒有任何公平公正而言。黑鷹簽下的這份協議,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協議內容的荒謬和強者的蠻橫無理與飛揚跋扈。
當年西方強盜用大炮轟開中國古老沉重的大門,中國人無力抵抗,簽署一個又一個賠償條約,成千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流進強盜們的腰包。這些銀子用來賠什麽?賠償他們的軍艦橫跨大西洋往中國運輸兵力的費用,賠償他們屠殺中國人所耗費的槍支彈藥費用。中國人用血汗錢賠償強盜對中國人的虐殺。
當今世界崇尚和平發展,似乎這樣的事情不太可能發生了,其實不然,相同的故事還在上演,隻是變換了形式。美國軍隊入侵伊拉克,開采當地豐富的石油來彌補軍費開支,美國人當然知道這石油不屬於他們。
今天世界各國的經濟發展,實際上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這場戰爭中,強者對付弱者的手段,恐怕也很難用公平公正來形容。
非洲有一種危險的古老職業,捉蟒蛇。一些貧困潦倒的黑人在巨蟒冬眠的時候,嘴裏叼著火把,爬進狹窄幽深曲折的洞中,把昏睡的蟒蛇拖出來斬殺後剝皮賣掉。這些黑人被巨蟒吞噬或者被纏住活活憋死的慘劇時有發生。然而一張蟒皮也僅僅換得相當於數十美金而已。用這些蟒皮製成的小小手包,在歐洲和北美市場上,每隻售價高達數千美金。
走進北美商場,你會發現大量中國製造日用品。“中國製造”是以盤剝中國老百姓極其廉價勞動力、消耗中國巨大資源和不再生能源以及汙染中國日益惡化的自然環境為代價的。“世界加工廠”或許可以在今天的中國造成一種表麵經濟繁榮,但缺乏雄厚的能源支持,沒有深層次的經濟內容,不發展高科技實體,注定了爆發力過後,將是迅速的凋零。
興高采烈的美國人沒有意識到,戰爭並沒有消失,僅僅被延遲而已。黑鷹需要時間壯大力量,他努力培養實力。有一個部落,勇猛善鬥,當美國人殺害他們的酋長後,他們猛烈攻擊美國人,美國政府決定滅絕他們,他們被黑鷹納入旗下,成為一隻凶猛的戰鬥力量。這期間,一個名氣非常大的先知白雲(WHITE CLOUD),也幫助黑鷹遊說各個部落結成聯盟,黑鷹的力量迅速壯大。
春天耕種的季節再一次來臨,思鄉心切的黑鷹決定帶領民眾返回家鄉。聯邦政府聞訊立即集結軍隊阻攔。1832年4月12日,雙方在一個叫岩石河的地方相遇,美國軍隊已經在此修築大量工事,嚴陣以待。黑鷹率領隊伍繞開他們,美國人派出一隻裝備精良的獨立騎兵團緊隨其後,殺氣騰騰。那情景如同盤旋在天空中凶狠的大雕,隨時俯衝下來用厲爪抓住那些躲藏的兔子。
一些原來支持黑鷹的部落害怕起來,想要撤出。在這種情況下,黑鷹決定與美國人談判。5月14日,獨立騎兵團逼近,黑鷹派出三個人前去與美國人和談,隨後又派出五個人在後麵觀察談判結果。
那三個人立刻被美國人殺掉,下令殺人的是獨立騎兵團團長艾賽亞·斯帝曼(Isaiah Stillman)。至此,黑鷹別無選擇,他隻有以暴抗暴,他宣布戰爭開始,然後率領武士凶猛出擊。
美國人一下子被這些印第安人視死如歸的氣勢震住,心理上先垮掉,初一交手便潰退下來。這些驚慌失措的美國士兵們沒有忘記他們是騎兵,掉轉馬頭,丟盔卸甲,一口氣狂奔二十五英裏。
美國曆史學家幽默地稱這場戰鬥為“一個靜止不動男人的狂奔”,團長艾賽亞的姓氏是Stillman,這個單詞的意思是靜止不動的男人。實際上,這個靜止不動的男人逃得比誰都快,他一馬當先衝在逃跑隊伍的最前端。
黑鷹率領人民回到家鄉,周圍印第安部落受到黑鷹勝利的鼓舞,紛紛加入黑鷹聯盟,起來反抗美國人吞噬他們的土地。
當時的美國總統安德魯·傑克遜(Andrew Jackson)得知消息後暴跳如雷。這位傑克遜總統,我會在下一章《淚之路》介紹他。
傑克遜總統下令從芝加哥地區調集大量軍隊,任命將軍溫佛爾德·斯考特(Winfield Scott) 為全權總指揮,不惜一切代價,消滅這些印第安人。
接下來的六月和七月,對黑鷹和美國人來說,都相當艱難。黑鷹無法與這支強大的美國軍隊抗衡,他率領部落進入荒山野嶺甚至沼澤地區,美國正規軍無法適應這樣惡劣的環境,霍亂開始在軍中流行。而黑鷹和他的民眾也飽受饑餓勞頓和驚恐之苦。
7月21日,黑鷹與美國一支圍剿部隊迎頭遭遇,一場慘烈戰鬥打響。黑鷹被這支美國軍隊打得潰不成軍,一直退到密西西比河邊,正當他們用漂筏和獨木舟過河時,一些美國士兵乘蒸汽船從上遊趕來。
精疲力竭的黑鷹根本無法再進行抵抗,他決定投降,印第安人舉起白旗拚命晃動,表明他們不會反抗了,請求白人給他們一條活路。然而美國人不理會,立即開始屠殺。槍聲如爆竹般響起,血水頓時染紅江水,無數印第安人屍體漂浮在江麵上。這時候,蒸汽船柴油耗盡,無可奈何地載著一群意尤未盡的屠夫們向下遊漂去。
美國士兵暫時離去後,黑鷹建議停止渡河,向另外一個方向轉移。然而由於一連串的失敗,民眾不再肯聽從他。他們跟黑鷹爭辯說,美國人不是要求我們到密西西比河那邊定居嗎?我們現在正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我們正在渡河,他們沒有道理再殺我們。
黑鷹無法說服民眾,決定離去,僅有五十個人願意跟隨他,留下的絕大多數人繼續緩慢渡河。
黑鷹離開後,一場更為慘烈的悲劇發生。總指揮溫佛爾德將軍率領主力圍剿部隊潮水般湧上來,麵對驚慌失措、魂飛魄散的印第安人,美國士兵開始新一輪屠殺,老人、婦女、孩子都不放過,密西西比河岸邊待渡的印第安人瞬時間被衝上來的美國士兵砍瓜切菜般消滅得幹幹淨淨。江麵上正在渡江的人嚎啕大哭,顫抖不已,拚命向對岸劃去。
然而他們逃生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徹底破滅。那艘柴油耗盡漂走的蒸汽船在下遊加滿柴油後,憋足勁兒,嗷嗷叫著,劈風斬浪衝回來。地麵上的殺戮立刻轉移到水麵上,蒸汽船在密集如蟻的排筏中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密集的排槍聲中,嗆人的火藥味在江麵上彌漫開來,成群的印第安人,如蹦跳的鯽魚,紛紛從木筏上栽進湍急的河流,血水再一次染紅密西西比河,大量印第安人屍體如同放木排一般順江漂浮而下……
一個幼童坐在木筏上哭喊……嗚咽的密西西比河喲,印第安人的母親河,見證這一切。她哀哀哭泣。我知道,我們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也曾無數次為自己受苦受難的兒女們,無助地哀哭。
黑鷹一個月後被美國軍隊抓獲,傑克遜總統下令把黑鷹押赴美國各個城市進行巡回展覽,供美國人民觀賞。史書上沒有記載這個巡回展覽有沒有出售門票,如果有的話,應該是傑克遜總統一大功績,因為展出之際,各地觀者如潮,這應該可以為美國政府帶來可觀財政收入。
傑克遜總統在美國曆史上被譽為五位最偉大的總統之一,頭像印在二十圓美鈔上,與華盛頓、傑佛遜、林肯和富蘭克林齊名。
傑克遜總統沒有下令絞死黑鷹,完成巡回展覽後就把他釋放了。黑鷹被釋放的條件是他必須向全體薩克族人發表一份聲明,主動放棄薩克族大酋長位置,承認薩克族人唯一合法的大酋長是可庫克,就是那個打開自家大門放強盜進來搶劫的酋長。
可庫克如願以償,他現在是薩克族人最高領導。可庫克不明白,他雖然搬掉黑鷹,可他並沒有變成真正的老大,相反他的地位甚至更低了。如果他原來還是一個酋長的話,現在他已經變成一個傀儡。
可庫克立即代表薩克族人,與美國政府簽署了協議,聲稱自願放棄祖先留下的土地,自願放棄那塊被他的人民浸滿了鮮血和眼淚的土地。美國人終於合法獲得他們渴望的土地。
1833年,黑鷹寫下一本自傳。在書的開篇中他這樣說,我於1767年出生於岩石河畔,如今我已是六十六歲白發蒼蒼的老人。我的祖爺爺出生在加拿大蒙特利爾地區,他有極其強烈的精神信仰,為了尋找到能夠指引他的神,他塗黑臉,連續三年,每天隻吃一餐,是在太陽落山的時候。有一天,睡夢中,神出現了……
在書的結尾,黑鷹說,我的家鄉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熱愛那片土地,熱愛那片土地上生活的樸實的人民。
1837年8月3日,在鬱鬱寡歡和苦澀的心情中,一個小木屋裏,黑鷹溘然長逝。他的妻子,名字叫唱歌的鳥兒(Singing Bird),伴隨在他身邊。這個憂傷的老人離去的時候,唱歌的鳥兒為他哼唱一首古老的印第安歌曲,老人在悲涼的歌聲中,闔上雙眼。
當我寫這文字的時候,也禁不住闔上雙目,耳畔就傳來幽幽的歌聲……
1839年,黑鷹的墓穴被人打開,頭骨被盜走,不知所終。黑鷹生前和死去的時候,沒有人把他視為英雄,多年以後,他的人民才開始流傳他的傳奇故事,給予他崇高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