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璟
昨天一條火爆新聞是：1月25日晚，在事先沒有通告情況下，中國福利彩票雙色球電視直播突然取消。中國福彩中心和民政部後來道歉，並解釋這是“銷售數據通訊傳輸故障”所致。
但網友不買賬，還有網友實名向中紀委舉報，很多人質疑雙色球開獎可能有“黑幕”。
的確，這容易讓人聯想起2001年湖北第31期體育彩票嚴重舞弊事件：有人向搖獎的獎球裏投放了異物，動機是企圖破壞第01031期搖獎獎球獲取3000萬大獎。事後調查表明，70個開獎球，有8個異常，其中7個球的內壁用透明膠粘上了螺絲帽，還有一個球則內部灌了黃沙。
新華社當時評論“可見彩球的設製，彩球的存放管理都存在不小的漏洞”。
時任公證人員也成了花瓶，連坐在台下的觀眾都看出這次開獎有諸多疑點，比如落下的一個動過手腳的彩球不會滾動，他們此前在“檢查”搖獎機和彩球時宣布“完整無誤”。
警方後來抓獲了作案者、45歲的章某，武漢人，曾是一家房產公司水暖工，作案前用自己生日數字為彩票號碼下注，曾先後4次翻窗進入湖北體彩中心，第三次偷出8個彩球並做手腳，第四次潛入放回這些彩球……後來，法院判處章某“破壞生產經營罪”罪名成立，判刑5年。
湖北體彩舞弊案涉及的搖獎機和彩球，設計者之一是上海軍體科技器材公司總經理李世豪。有媒體在案發後曾請李世豪做了解釋和現場實驗，結果表明：
1.隻要有直播和現場觀眾監督，對彩球動手腳是可以發現和察覺的；
2.“做過手腳”的彩球——以增加其重量為例，並不能增加其出球概率。在湖北體彩舞弊案中，8個假球也的確隻落下一個。
話說回來，當年湖北體彩舞弊案所涉的搖獎機和彩球，畢竟還是被人動了手腳。
那麽，1月25日晚最新這起雙色球延遲開獎事件，使用的搖獎機和彩球，能否被人動手腳？從而實現雙色球搖獎造假作弊呢？
昨晚我做稿子時，差點就被這個問題帶到陰溝裏去了。絕大多數中文媒體介紹雙色球搖獎機時，都說它是法國Ryc-Catteau公司生產的。結果查呀查呀查呀，發現所有關於這個公司的報道，都來自中文媒體，唯一一篇關於它的英文，還是一個中國網友用英文在國外彩票論壇發問：雙色球采用的Ryc-Catteau搖獎機能否作弊啊？
莫非中國福彩中心虛構了這麽一家公司？那可是大醜聞。後來花了不少時間，發現這家法國公司真正的名字叫Ryo-Catteau。一個字母之差，完全不一樣。
民政部官網2013年12月曾介紹這種搖獎機：
開獎現場共有“雙色球”搖獎機3台，其中2台為備用機，搖獎用球為4套。
搖獎機和搖獎球使用的是由法國著名搖獎機生產廠商RYO CATTEAU公司提供的設備，目前在全世界的搖獎設備中無論是技術、安全，還是外觀都是一流的。搖獎機在公證處工作人員的監督下，由法國RYO CATTEAU公司的工程師定期保養維護。搖獎用球在公證處工作人員的監督下，每使用20次清洗一次，每使用一年到國家技術質量檢驗中心檢測一次。
每期搖獎時，有4套搖獎用球備選，選擇搖獎用球是在公證處工作人員的監督下進行的。如果搖獎現場有公眾或彩民參觀，則邀請公眾或彩民參與隨機選球，如果搖獎現場沒有公眾或彩民參觀，則由工作人員隨機選球。
每次搖獎完畢後，由公證人員將搖獎球用雙保密封條封箱並放入安全的保險櫃保存。在保險櫃管理上，實行雙鑰匙製度，必須兩人同時到場才能打開保險櫃。而且有保險櫃鑰匙的工作人員沒有演播廳大門的鑰匙，有演播廳大門鑰匙的工作人員沒有保險櫃的鑰匙，以確保演播廳特別是搖獎設備的安全。
據中文媒體當年報道，中國福彩中心最初從Ryo-Catteau公司進口了兩台搖獎機（就是上圖的模樣），當時單價是46萬元人民幣。這種搖獎機總高度2.02米，寬0.75米，外形呈上下兩部分，上部為圓形透明的重力取球器和並排排列的十個號碼球導入筒，下部為底座，高0.77米。
搖獎機的外殼以高強度的鋁合金和樹脂橡膠作為原料，機器主體框架的壽命長，透明度好。為搖獎機轉盤提供動力的電機，是西門子公司專為軍工企業提供的目前世界上最好、性能最穩定的電機。雖然搖獎機每次隻使用幾分鍾，但廠家設計和研製的標準可以達到連續24小時工作運轉。
開獎的4套彩球，全部存放在一個300多公斤的巨大鋼鐵密碼保險櫃中。它們也來自法國，每個彩球直徑5厘米、質量22克，均通過特殊的硫化處理，非常均勻（允許有一定誤差，但可忽略不計，上圖僅為示意，題圖才是雙色球開獎專用彩球），接近2000元人民幣/個，是國內使用的彩球中最昂貴的，大約是普通彩球售價的50倍。它具有防靜電、抗老化、性能穩定等優點。號碼球選用天然橡膠和合成材料為原料製成，每個球都是實心的，比其他彩票搖獎用球略重一些。
查閱資料發現，法國Ryo-Catteau公司比較牛，1938年開始生產製造搖獎機，產品遍及加拿大、西班牙、法國、印尼、馬來西亞、中國香港和台灣等數十個國家和地區。有國外網友曾跟蹤分析它的搖獎機搖出的數百期彩票中獎數字的概率，發現的確是隨機的。
按照Ryo-Catteau公司經理兼技術總監薩維耶的說法，“我們的搖獎機在我們的行業裏有一個別名，叫做‘搖獎機裏的奔馳’。”
薩維耶2003年、2005年到中國北京為雙色球搖獎機做年度維護工作時，曾介紹雙色球搖獎機是他1998年開始研製、2000年定型生產的，特點是底部雙向旋轉攪拌，相比搖臂式和吹風式的搖獎機，具有更加美觀、噪音小、安全性高等優點，“是當今世界上最先進、保險係數最高的搖獎機”。
被問及“我們想知道有沒有可能讓搖獎器在使用過程中受到人為控製，從而產生一些事先設定好的結果”時，薩維耶這樣回答：
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如果有這種可能的話，我就不會在這兒了，我的去處有兩個——一個是我已經成為富翁，不用辛辛苦苦來中國維護機器；一個是我早已被多個國家起訴，而被送進監獄！
搖獎機就是一個機器，它搖什麽號，是不可能人為控製的。我們公司在研發、生產搖獎機方麵一直處於業界的領先水平，我們強大的技術團隊一直潛心於搖獎器的研究。除此之外，我們還會定期對銷售出去的機器進行專業的檢測與維護，從而保證搖獎器具的正常運行，進而保證遊戲的公平性。
不僅雙色球使用了法國Ryo-Catteau公司搖獎機，福建福彩使用的也是同款。從中外資料和過往案例看，在有開獎直播、現場觀眾的場合下，想通過對Ryo-Catteau公司製造的搖獎機和彩球動手腳，來讓某個彩票號碼中獎，理論上和現實上都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還是有疑問，想自己搞一台搖獎機在家仔細研究，也不是不可以，到公司官網（www.ryo-catteau.com）就能聯係購買，多款可選，還能為你私人定製，單價有高有低，有些一二十萬元，有些四五十萬元。
雙色球的中獎概率極低，一等獎隻有大約1/1772萬的概率。所以，把改變命運的希望寄托在中雙色球一等獎上麵，多少是有些不靠譜的。
網上流傳著不少關於雙色球開獎的“陰謀論”，看完這篇後，信不信由你了。
不過，雙色球搖獎機幾乎不可能動手腳，不代表雙色球就一定沒有問題，更不代表中國彩票行業沒有問題。長期以來，中國彩票信息極其不透明不對稱，媒體（連新華社這樣的官方媒體）在采訪時也頻遭推諉和拒絕，加上彩票公益金等的使用頻曝醜聞，讓公眾的確難於信任。
連新華社昨天都評論：網民質疑中福彩中心“技術故障”一說是“編故事”“造假”“演戲”，這些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如果你想更多了解1月25日晚雙色球開獎直播突然取消一事，以及過去10多年雙色球引發了哪些公眾質疑、中國彩票到底存在哪些問題，可繼續閱讀下麵的《福彩中心兩次解釋有矛盾 開獎時間差了至少3分鍾》，做了一個詳盡梳理。
開獎直播取消後
福彩中心解釋自相矛盾
開獎時間差3分鍾
1月25日晚上9點30分，守在電視機前盯著中國教育電視台，等著看福利彩票“雙色球”第2015011期開獎直播的彩民失望了。
在沒有事先預告的情況下，開獎直播突然取消。中國福利彩票發行管理中心（下簡稱“中福彩中心”）唯一指定網絡信息發布媒體——中彩網，25日晚9點54分發布“緊急通知”，稱“由於銷售數據通訊傳輸故障，導致本期雙色球搖獎無法按時進行，待故障排除後再在公證員的監督下進行開獎”；25日晚11點40分左右，中彩網官方微博率先公布了雙色球15011期的中獎號碼。
26日，中福彩中心、民政部先後對此次“技術故障”道歉。然而，網民和彩民對“暗箱操作”的質疑仍在蔓延。
開獎直播取消
事先沒有預告
雙色球由中國福利彩票發行管理中心統一組織發行，2003年2月16日起在全國聯網銷售，目前每周二、四、日晚9點30分開獎，在中國教育電視台直播。
25日晚開獎的第2015011期雙色球，也是2014年“雙色球5億派獎”的最後一期。“5億派獎”是雙色球上市11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派獎活動，總金額達5億元。
然而，在沒有預告的情況下，開獎直播突然取消。根據中福彩中心26日的說明和相關報道，事發過程如下：
25日晚9點10分，重慶市福彩中心報告因數據索引異常原因，預判無法按時上傳數據。中福彩中心緊急召開會議研究，判斷問題性質，確定故障原因，研究啟動緊急預案，於晚9點40分左右通知中國教育電視台製作字幕，公告開獎延遲情況。
25日晚9點52分，中國教育電視台以字幕飛播方式播出以下信息：“由於銷售數據通訊傳輸故障，導致本期雙色球搖獎無法按時進行，待故障排除後再在公證員的監督下進行開獎。開獎直播改為錄播，實況錄像將盡快在本台播出。播出時間將提前預告。敬請關注！”
25日晚10點37分，重慶市福彩中心確認銷售數據並上報中福彩中心，中福彩中心匯總和封存銷售數據後，於晚10點55分通知搖獎現場可以開獎。
25日晚11點17分，開獎。
25日晚11點40分左右，中彩網官方微博公布雙色球2015011期的中獎號碼：紅球14、4、15、18、17、20，藍球15，幸運藍球12；晚11點55分，中國教育電視台以字幕飛播形式播出了中獎號碼信息，並稱：“搖獎實況錄像將於26日1時30分在本台準時播出。屆時敬請收看！”
26日淩晨1點30分，中國教育電視台播放開獎錄像；3點42分，中福彩中心官網發布《關於2015011期雙色球延遲開獎情況的說明》，稱開獎延遲的原因是“重慶福彩銷售係統在數據匯總過程中，出現數據索引異常，未能及時完成數據匯總和數據傳輸，導致無法統計全國銷量……對此我們深表歉意，並感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26日上午，民政部新聞發言人陳日發為此事致歉；26日傍晚6點45分，中福彩中心官網再次發文解釋。
從開獎直播取消那一刻到26日全天，很多網友和彩民質疑雙色球開獎造假。
兩份聲明存在矛盾
網友向中紀委舉報
都市快報記者發現，中福彩中心官網對此事的兩份說明和解釋，存在矛盾之處。
26日淩晨3點42分發布的《關於2015011期雙色球延遲開獎情況的說明》稱：“25日23時20分故障排除後，在公證員的監督下進行了開獎。”
而26日傍晚6點45分發布的《關於1月25日雙色球遊戲2015011期延遲開獎的有關情況》稱：“中福彩中心匯總和封存銷售數據後，於（25日）22時55分通知搖獎現場可以開獎。23時17分開獎。”
兩次解釋的開獎時間不一致，至少相差3分鍾，哪個是真的？官方曾介紹，雙色球開獎直播時間僅5分鍾，就是搖獎機出號碼，然後是公證員公證。
另據新京報報道，26日上午10點左右，一位張姓網友在中紀委監察部官網，就雙色球開獎突然推遲一事，實名舉報中福彩中心，希望中紀委對開獎的公正性進行審查。中紀委官網回複：“您反映問題的電子郵件本網站已收到。”
張姓網友說，中彩網官方微博對此事的解釋“不合理……開獎與銷售數據有什麽關係？開獎是獨立的，與實際銷售了多少彩票無關。如果一定要有銷售數據才開獎，那是不是計劃外的人中了獎？”他還說，因中國福利彩票“目前沒有機關管轄”，所以才向中紀委舉報。（編者注：根據有關規定，我國福彩的行政主管部門是民政部，監管部門是財政部）
中福彩中心官網26日傍晚6點42分對“為什麽開獎前要進行全國數據的匯總”作了解釋：一是執行《彩票管理條例》的有關規定，應當在每期彩票銷售結束後，及時向社會公布當期彩票的銷售情況和開獎結果；二是為確保彩票搖獎公平公正，在搖獎之前，彩票機構必須確保每一注彩票完全進入搖獎範圍獲得同等的中獎機會，任何一注彩票信息出現遺漏就意味著不能獲得搖獎機會；三是符合國際彩票業通行慣例。
雙色球10多年開獎史
曾引發多次公眾質疑
檢索過往報道發現，過去10多年來，雙色球開獎曾引發多次公眾質疑。
2004年第九期雙色球開獎，電視特寫畫麵與全景畫麵不同步，事後調查表明：由於拍攝人員技術失誤，導致錄製過程中負責拍攝特寫鏡頭的攝像機無法切換並采集到特寫畫麵，後來製作人員“按照已經搖出並經過公證的號碼，補拍了特寫鏡頭”。
正是這個補拍鏡頭，讓彩民發現特寫和全景中個別球的間距不統一，懷疑畫麵造假。事後，北京市公證處、中福彩稱開獎在全程監督和公證之下，結果真實有效。中福彩中心“向廣大彩民致以深深的歉意”。有彩民並不買賬：“技術上的難題容易解決，但重建彩民信心是目前麵臨的最大難題。”
同樣在2004年，第2004028期開獎因信號故障啟動應急預案，臨時由直播改成錄播。此次故障後，中福彩中心修改完善原有應急預案，其中一條是“直播過程中一旦數據傳輸方麵發生故障，根據預案，將啟用備播帶，同時以字幕形式公告觀眾”。既然有此類應急預案，為什麽本月25日晚未及時告知開獎直播取消？
據不完全統計，雙色球2009年第09141期、2011年第2011076期、2012年第2012077期和第2012102期、2013年第2013052期的詳細開獎數據，均出現過不同程度“晚點”，對這些延遲事件，中福彩中心有的給出“通訊故障”解釋，有些則不解釋。
雲南省福彩中心一負責人曾說，對公眾一些質疑深感無奈：解釋吧，擔心更加被誤解；不解釋吧，謠言似乎越來越多。
彩票事關公信力，細則和規則難道不應廣而告之？開獎無需做好周密預案？
新華社昨天說，雙色球取消直播、推遲開獎引發公眾質疑，不僅讓人看到了誠信體係建設的重要性，還讓人看到了社會對一些機構提升公信力的迫切期待。
沒有透明就沒有公信力
我國需要專門的彩票法
新華社認為，網民質疑中福彩中心“技術故障”一說是“編故事”“造假”“演戲”，這些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據財政部門統計，我國福利彩票和體育彩票累計銷量已分別達到1萬多億元和7354億元，籌集公益金分別達到3100多億元和2119多億元。這些彩票公益金去哪兒了？新華社去年底持續追蹤調查，現在依然是個謎。
近年來，彩票資金“經手環節多”“覬覦部門多”“個人權力大”等問題成為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陝西、青島等地彩票中心的多名負責人先後落馬，有的斥2000萬元公款購豪華遊艇，有的因涉嫌私分國有資產被立案調查。漏洞之大，貪汙數額之巨讓人瞠目結舌。這些案例都在蠶食公眾對福彩事業的信任與信心。
如果脫離了財政、審計和公眾的三重監督，彩票就無法公平公正公開，最終將養肥一批人，害苦幾億人。去年11月中旬，國家審計署18個特派辦全體出動，分別對18個省開展彩票資金審計工作。
中國彩票屢遭公眾質疑，主因是缺乏公開透明、體製化監管的大環境。有專家建議，我國可專門針對彩票事業立法，並成立脫離部門的監管委員會依法監督；資金的分配上也要納入國家財政預算，保證專項足額使用，避免形成部門結餘。
綜合新華社、京華時報、東方早報等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