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清朝,作為帝都的北京城情況複雜,管理起來很難。按道理,北京的治安,應該由當地政府順天府來管。但是,盡管順天府的品級已經比其他府高了三級,府尹係正三品高官,可仍然無法應付京城高官林立的局麵。於是,管理京城治安的,又多了一個五城察院,由都察院直轄,禦史分管。巡城的禦史,理論上所有的官僚和其家人都可以糾治。乾隆年間,一位禦史碰到和珅家丁坐和珅的車招搖,真的就把這車給燒了。除此而外,北京城還有眾多的旗人,包括宗室和貴族。這些人的管理,得由一個旗人的衙門來應付。於是,就有了步兵統領衙門。 步兵統領衙門,原來就是旗人的步兵營,眾多八旗旗營的一個,統帥在京的滿、蒙、漢軍步兵,還兼管在京的漢人綠營的馬步軍,後來轉化為負責京城治安的一個衙門。相對於位於城南的刑部,人稱北衙門。由於它還負責把守內外十六個城門,主要是內城九門,人們又稱步兵統領為九門提督。這個位置,來頭小了壓不住,一般均由某個掌旗的王大臣兼任。在三套負責京城治安的機構中,京城的案子,稍微牽扯一點權貴,順天府就管不了。由於步兵統領衙門統轄的兵丁眾多,首領來頭大,所以,京城的治安,到後來竟然主要由這個衙門來維持。順天府和五城察院退居其次。九門提督,什麽都管,既負責京城的治安、稽查、門禁、捕盜、也負責京城的保甲、還貫徹各種禁令、各色人等的服裝、車輛,住房有無僭越、有無人等違規聽戲、市場上攤位是否合乎規矩 反正,隻要衙門裏的人想管,坑蒙拐騙,吃喝拉撒,他們什麽都可以管。輕罪自己就可以發落,重罪才交給刑部。管這些事的,主要是屬於綠營的巡捕五營,每營三千人左右。這些兵丁,人稱番役或者大班。一萬多人馬,有時人手仍嫌不夠,還要找臨時工,人稱扁圓子(臨時工沒有家夥,人手一個扁圓的棍子)。因為旗人舒服慣了,懶得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即使有好處,他們也懶得拿。步兵統領衙門,就成了漢人的天下。具體管事的,雖然都是漢人兵丁,但頂的大帽子,仍是滿人的步兵統領、王大臣。
清朝立國,有點禁欲的味道,一上來就禁娼(主要針對官員)禁賭,京城更是要身體力行。一度,內城連戲園子都不許有。害得八旗兵想要聽戲,隻能自己學,自己唱。但是,嫖娼賭博這種事情,本是人的天性,禁是禁不住的。到了清朝中葉,就逐漸放鬆了,晚清時節,則百無禁忌,娼也有了,賭也來了。但表麵上,娼也查,賭也禁。而步兵統領衙門,最樂意幹的,就是這種活兒。這些行當,也就成了步兵統領衙門的一種主要的收入管道。正經的妓院是不查的,人家定期交錢,查就查那些暗娼。賭也一樣。當年外城不必說了,內城九城,遍地都有賭莊賭坊也就是賭場,每個賭場,都定期孝敬衙門。除了上麵有特別的命令,沒有人查賭場。要查,都查賭場外的聚賭。特別是富商大戶或者進京辦事的外官,手癢了想賭一下,他們就會去查。衙門眼線廣有,一聽說有這樣的事,深夜圍上去,一查一個準。連人帶賭資拎到班房,一本正經地要把人交給長官審理,連蒙帶嚇,不由這些人不就範。交上賄賂,人也就放了。這雖屬於衙門陋規之外的收入,可是,查一次就挺肥。
不過,這樣的查賭,也有吃癟的時候。同光年間,京城有個姚四寶,是個混過官場的賭棍。賭技奇精,進了賭場,十押九贏。他押什麽,別的賭徒都跟,害得賭場都不敢讓他進,說好每年給他多少例規銀子,就別下場了。一旦技癢了,隻能走走野場子。一次,他在某宅和一堆有錢人聚賭,被衙門裏的大班抓了個正著。這些番役大班,已經查清楚了裏麵有哪個是富人,原本就不是衝姚來的。所以,一番交易之後,這些富人還請大班們吃了飯,姚四寶也跟著,足吃足喝,佯作酒醉,趴在桌上睡了。吃喝完了,人都走光了,番役推醒姚四寶,要他也走。姚四寶說,你們不是要明天提堂審訊,訊辦賭棍嗎?我就是賭棍,我不走。等明天長官來了,我把你們受賄的事兒,都告訴長官。番役一聽,急忙喝止,嚇唬姚四寶,說要弄死他雲雲。姚四寶說,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我是姚四寶,京城有名的賭棍,還怕你們嚇唬?這樣一嚷嚷,眾人圍過來,還真有認識他的。說好說歹,給他塞了一千兩銀子,總算把姚老爺送走了。出來之後,姚四寶跟那幫富人說,你們都被大班吃,我姚四寶吃大班。從此以後,姚四寶的大名,九城叫響。走到哪兒,都有人奉承。
自古以來,娼賭都有礙道德,但娼賭難禁。隻要統治者有意禁娼禁賭,治安機構,查娼查賭,就都是最肥的買賣。他們的這種買賣,從根上講,都是由禁令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