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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天和往常一樣提著琴箱出門,最初的新鮮感過去後,在街頭拉琴也不再像廈天想象的那麽浪漫有範兒,看著無數人流從自己身邊匆匆忙忙地走過去,目不斜視充耳不聞,好半天才等來一,兩個富於“同情心”的人,放下那麽幾塊錢,聽上那麽一,兩分鍾,柔聲細氣地說聲THANK YOU。廈天也不敢奢望知音,但求每天都能穩穩地賺到幾十塊錢貼補吃喝住宿網絡的開銷就可以了。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收入難免下降,廈天開始和其他的表演者一樣四處流動作戰,除了格蘭湖島,也往人流集中的船碼頭,天車總站或者市中心廣場,著名旅遊景點這樣的地方去。雖然要花不少時間在路上,但每去一個新地方,不同的人流不同的聽眾,總是要多些斬獲。更何況廈天本來就喜歡坐天車,坐在天車上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廈天靜靜地看著窗外飛馳著退後的秋色,那是一天中心情最放鬆,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汪濡早上出門前就跟廈天打過招呼說晚上要和同學一起在學校寫報告,讓廈天自己做飯吃,不用給他留,如果晚了,自己先睡不用等他。廈天計劃了一下,既然汪濡晚上不有事,索性今天拉完琴,順便拐到超市去買些菜,家裏的冰箱眼看就要空了。
廈天到了天車總站後,坐著SEABUS過海去北溫,透過船頭巨大的玻璃窗,海水碧綠,秋高氣爽,廈天的心情和如洗的藍天一樣晴朗。北溫船碼頭每天都有從溫哥華市區往返的大量人流在此中轉,碼頭附近的小廣場背山臨海常常有人休憩,廈天上個星期去過一次,一天下來收入還不錯。
中午時分,一個50歲上下的白人男人走過來,站在廈天麵前聽他拉奏,那男人個子高高的,鷹勾鼻子綠眼睛,淺黃色的頭發幾盡花白被梳成了一個小辮兒搭在腦後,衣著舉止都很休閑,隻是這個男人特別瘦,眼渦深陷,顴骨高聳,皮膚也顯得灰白,好像不經常見陽光一樣,讓人咋看之下感覺有點兒怪異。聽完一曲,男人很有禮貌的鼓掌,從口袋裏掏出20塊錢輕輕放在了廈天的琴箱裏,乘著廈天對他點頭致謝的檔口,他問了一句:“你是日本人?還是韓國人?”
一般來說,路人給錢也就是2塊5塊,或者一把硬幣零錢,就連一次放10塊錢的都很少,這男人一下子給了20塊錢,這樣的大手筆立刻讓廈天覺得他是個難得的大好人。雖然廈天有點兒抗拒男人直勾勾的眼神,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廈天表現的很友善,笑眯眯地回答說:“我不是韓國人,也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國人。”
SPENCER對自己的錯誤也不以為意,哈哈一笑:“中國人很棒的,我有很多中國朋友!”
廈天在外麵拉琴,常常遇到過來搭訕的人,很多時候對方什麽也不為,就是喜歡瞎侃閑聊,見得多了,廈天也覺得就是聊聊天沒有什麽了不起。一次一個白人男同一見到廈天就喜歡,上來問廈天要電話,廈天說SORRY,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對方也隻得遺憾地搖搖頭,便不再騷擾。廈天覺得加拿大人都非常的友善有禮貌,和電影裏的一樣都那麽英俊有教養,可以說到現在為止,廈天對白人都是印象良好,甚至覺得比在國外遇到的大多數中國人還值得信任些。
SPENCER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他雖然沒有去過中國,但對中國確實有不少“耳聞”。廈天的英語一般,遇到聽不懂的地方SPENCER 就慢下來,或者幹脆換一種簡單的說法,如果廈天還是不明白,SPENCER就連手帶腳的比劃著,直到讓廈天弄明白為止。整個兒下午SPENCER都在附近閑逛,廈天拉琴的時候,他就坐在一邊,廈天休息的時候,他就過來聊天。
從SPENCER看自己的眼神,廈天覺出了些“意思”,不過對方不明說,廈天也就悶著。到了下午5點,廈天說,我要收了。 SPENSCER邀請廈天一起去看新上映的音樂劇,廈天急忙借機說,家裏男朋友等著呢,改天吧。
SPENSCER倒是不氣不惱,說:“沒事啊,以後還有機會,要不我們交換一個電話,下次你來這邊拉琴,就打電話給我,我就過來這裏跟你聊天兒,我一直想學中文,你可以教我中文,我教你英文,這樣我們都互惠互利,都不用交學費了。”
廈天想說自己也不是常來北溫,但是又一想,自己一直因為英語不好無法找其他的工作,甚至想申請讀書都是個問題,要是有個地道的“老外”肯跟自己練英語那真是求之不得呢!這要在國內,這麽好的機會哪裏輪得到自己啊?SPENCER這人一看就是當地人,以後說不定還有用得著的地方,就當多個朋友多條路吧!於是廈天接過SPENCER 給的電話號碼,又把自己的寫了給他。臨別,SPENCER 問廈天怎麽用中文說SEE YOU AGAIN, 廈天說“下次見”,SPENCER吃力地模仿著怎麽都發不標準,聲音怪腔怪調,表情卻是嚴肅認真,讓廈天忍俊不已,對SPENCER的好感又增加的幾分。
看著SPENCER 走遠了,廈天將琴箱裏的零錢都裝進一個塑料袋紮緊放進隨身的背包裏,沉顛顛的背在身上去銀行存錢,包裏還有前兩天的“收入”,都是在家裏數好了裝在硬幣筒子裏方便一並存上。汪濡是從來不管他賺了多少錢的,交房租,買菜這樣的事情他也是一概不管,廈天怕汪濡亂花錢,每次都是自己拿著銀行卡,除非汪濡能說明用途,否則一概不會撥款。現在廈天特別感謝父母教給自己的勤儉持家的本領,哪怕是到了國外,居家過日子也是一種技能,雖然辛苦也還是對付了過去。
廈天興衝衝地跑到銀行存了錢,順便將交易明細打出來。一看賬戶上平白無故地少了200塊,心裏咯噔一下。除了汪濡,還有誰會取錢呢?廈天急著給汪濡打電話,可是汪濡一個也沒有接,這讓廈天更加有種不好的預感。廈天這時已經沒有了去買菜的心情,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家趕,腦子裏全是疑問,為什麽汪濡竟然問都不問自己一聲,就偷偷地拿錢呢?自己辛辛苦苦賺錢,汪濡不但不體諒,反而還開始偷錢了,廈天越想越覺得惱火。
汪濡在朋友的聚會上玩的很HI,好久都沒有出來餐館吃飯了,真覺得有種從荒漠回到人間的暢快!看見廈天打電話來,他直接忽略,好像一個不肯被鬧鍾喚醒的孩子,他喜歡富足的舒適,喜歡燈紅酒綠的感覺,這才是生活啊,和廈天每天擠在那個又小又破的家庭旅館裏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汪濡和朋友一直聊天聊到很晚,他希望能夠延長這種愉快,有幾次廈天的樣子出現在他的腦海,但是汪濡一杯酒下肚就把愧疚的感覺抹去了,他對得起廈天,如果不是因為廈天,他本來還天天在過這種好日子呢,自己為了廈天離家出走,這是多麽大的犧牲啊,不就是出來會個朋友吃頓飯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終於餐館打烊,汪濡和朋友們道別,酒飽飯足打道回府,冷風將他從海市蜃樓般的快樂中拉回了現實,他鬱鬱不樂地回到簡陋不堪的家庭小旅館,隔著街道看見自家窗口的燈還亮著。汪濡有點兒心虛,如果廈天盤問起來,自己要怎麽說呢?他慢騰騰地開門上樓,穿過沉悶的飄著菜味兒和印度熏香的回廊,來到“家”門前,側耳聽了聽,門裏靜悄悄的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按理說如果廈天醒著,肯定會有些聲音才對,又等了一會兒,汪濡想廈天可能已經睡了,隻是給自己留了燈,他將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拿出鑰匙將門打開。
沒想到,一抬眼就看見廈天氣咻咻地對著門正襟危坐著,目光直直地向自己射過來。
汪濡訕訕地笑了,裝出沒事的樣子打了聲招呼:“小天,怎麽還沒睡?”
“你說呢?”
汪濡一邊換鞋一邊故作淡定地:“我不是早上就跟你說了讓你先睡了嗎,不用等我了。”
廈天沉聲問:“你去哪兒了。”
“學校電腦放寫報告呢,事情太多了,小組作業....”
“做作業要花200塊錢嗎?”
“什麽200塊錢,我聽不懂....”
“你還裝,我隔兩天存一次錢我不知道嗎?賬上少了200塊錢,是你拿的吧?”
“.....”
“那錢是亂動的嗎? 馬上就到月底要交房租了,我特意把錢攢著,不帶這麽敗家的,快點兒,把錢拿出來。”
“沒了....”
“什麽?汪濡你太過分了!”
“發小從美國過來玩兒,我給買禮物了,都是熟人哪能什麽都不帶啊。”
“汪濡你真過分,你一分錢都不會賺,還是改不了大手大腳的壞毛病!”
汪濡本來還有些心虛,可是被廈天一番質問,頓時火冒三丈,隨手拿起一隻鞋啪的一下用力的砸向廈天,廈天頭一偏,鞋子摔到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汪濡瞪著眼罵:“讓你管我,我打你媽X。”
廈天本來隻是想逼著汪濡把取的錢拿出來,沒有想到汪濡不但不道歉,反而還拿鞋打自己,強脾氣也上來了:“汪濡,你個敗家子,寄生蟲,就你這樣兒,能幹什麽呀?就會亂花錢!”
汪濡多日來的憋屈和委屈一觸即發,他跳過去把廈天一把推倒,膝蓋壓在廈天身上,喘著粗氣,罵:“你TMD當你是誰啊,你還管我了!”
“你鬆開!”
“你給我花200塊錢怎麽了?200塊錢算個屁,跟著你在這裏喝西北風,我倒了血黴!”
“你鬆開,瘋狗,神經病,敗家子.....”
廈天越罵越激動,將累積在胸膛的怨氣全都罵了出來,汪濡再也忍不住,揮拳就打,一拳打在廈天的鼻子上,鼻血流了出來,沙發上沾滿了紅色的血跡。見到血,汪濡一下子冷靜下來,後悔不迭,他跑去洗手間拿來毛巾幫廈天擦拭。廈天的眼睛冷冷的,好像結了冰一樣,不讓汪濡碰,也不吭聲。汪濡隻好一個勁兒地道歉,但是任憑汪濡說什麽,廈天始終不肯說一句話,他這次是真的被傷到心了。
廈天想起父母前兩天還在問自己的情況怎麽樣,自己害怕父母擔心,都瞞騙過去,隻說自己一切都好,就是忙著學英語,沒有時間打電話,父母雖然在電話那頭期期艾艾的,但終究沒有過多的盤問。
黑暗中,汪濡和廈天一個人睡在床上,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廈天聽見汪濡也是輾轉反側,但是誰都沒有說話,過去無話不說的兩個人,現在無話可說,兩人之間仿佛豎起了一道高牆,再也沒有了過去的親密無間。
寫得又快又好,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