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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漢地紀實(19) 中蘇論戰

(2016-02-14 20:29:29) 下一個

正當國內的階級鬥爭搞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國際上中蘇兩黨公開論戰,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自此,世界上的兩個超級大國美國和蘇聯都成了我們的敵人。為了走出孤立,獲得同情,隻好團結“第三世界”的力量。中國在人民生活極端困難的情況下,把大把大把的錢撒向國外,而且是有去無回,人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為了壯大對抗蘇聯的力量,最高領導人竟然拿國內人民的生命作賭注。直到現在,一些細節才漸漸露出水麵。

曾任新華社社長的吳冷西,在他寫的回憶錄裏,披露的一個情節,由其令人震驚:毛澤東指令鄧小平在北京組織了一個寫作班子,起草一篇公開反擊蘇共的文稿,文稿寫成後,毛澤東及中共當時不惜血本拉攏越共,派鄧小平帶著文稿和提供200億人民幣經濟援助的承諾,趕赴越南,用巨額經濟援助換取越共支持中共的立場。這200億人民幣相當於當年(1963年)國民收入的五分之一,財政收入的60%。時值大躍進重創國力,幾千萬人餓死不久,全國老少麵黃肌瘦、營養不良,毛竟置六億國民的生計於不顧,傾國庫欲“收買”越共,以壯大與蘇共“決戰之勢”。

對越南的援助,時間最長,數量最大。據統計到1978年,援助金額達到200億美元左右(按當時市場價格計算),其中無償援助占93.3%,無息貸款占6.7%。”(陳小平:《20世紀50至60年代“中蘇論戰”的背後》)

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越南人吃著白白送給的中國大米,拿著中國送給的先進武器,,打的卻是中國人。在我校(丘山初級中學)任教的南空部隊家屬說,當自衛戰士攻進一個山洞,發現越南軍隊囤積的大批“中糧”時,那情景簡直是怒不可遏了。

中國援建非洲的坦桑尼亞、讚比亞鐵路,這是西方國家和蘇聯都不願意承擔的事,而中國竟然同意了。

周恩來在召見對外經委主任方毅詢問他的意見時,方毅說,援建坦讚鐵路“少說也得有十幾個億人民幣,如果鐵路設備全部由我們提供,那十幾個億也打不住。像我們這樣一個剛剛擺脫困境的國家,一下子拿出這麽大的數字援外,恐怕國力吃不住。”但為了“政治考量走出孤立,獲得同情,在國際舞台上取得一席之地”,中國提供不附帶任何條件的無息援助9.88億人民幣,援建坦讚鐵路。

毛主席在會見讚比亞總統卡翁達時說:“一億英鎊投資,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嘛。”

夠大方的了,但這是全國人民的血汗,不是個人的私產。

上世紀60—70年代經濟困難的中國,為此投入了巨大的財力和人力,實際造價一增再增。以後,看還款遙遙無期,隻好免除援建的一半債務,說是源於傳統友誼。

截止到1978年,援助阿爾巴尼亞100億人民幣。中國人節衣縮食、勒緊褲帶、萬裏迢迢,很不容易運去大量鋼材、機械設備、精密儀器等,阿方隨意堆放在露天,常年風吹雨淋,中國專家看得心疼直掉眼淚。向阿方提醒不要隨便浪費,阿國人員竟毫不在乎地說:“沒關係,壞了,沒有了,中國再給嘛。”

在中國人民生活極度困難時運去糧食180萬噸。

時任中國駐阿大使耿飆在回憶錄所述:“從1954年以來,我們給阿的經濟、軍事援助將近90億人民幣,阿總人口200萬,平均每人達4000多元。霍查曾經絲毫不掩飾地說:‘你們有的,我們也要有。我們向你們要求幫助,就如同弟弟向哥哥要求幫助一樣。’謝胡還說:‘我們不向你們要,向誰要呢?’李先念副總理訪阿時,曾問謝胡,‘你們拿我們那麽多東西,打算什麽時候還?’他說,根本沒有考慮還的問題。”

阿爾巴尼亞為什麽會如此無賴?源於赫魯曉夫批判中共時得到了阿爾巴尼亞對我們的支持;在發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時,又得到阿方的狂熱吹捧。

對此,中央電視台著名播音員白岩鬆有一篇評論:“為什麽中國到處援助別國,卻缺少朋友。中國人都有這樣的感慨,為什麽我們在國力並不雄厚,人民並不富裕的情況下,寧可自己受窮,傾盡國力支援一些國家,卻沒有得到友誼。中國人勒緊褲帶,把最好的物質奉獻給我們的朋友,結果往往反目成仇;當年在我們國家糧食非常緊張的時候,我們國家用寶貴的外匯購買糧食支援阿爾巴尼亞,但最後兩國反目成仇;我們無償支援越南,最後兵戎相見;我們支援朝鮮石油、糧食,卻發現那是無底洞;我們支援外蒙古建設,他們卻把中國工人關進監獄;我們支援非洲國家建立工廠,他們卻責怪中國設備落後。這些受援國家的政府和平民並沒有對中國有好感,中國的犧牲和奉獻得不到友誼。難道中國人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這一切無償的對外援助,都是為了對抗蘇聯修正主義集團。

上級強調,鑒於蘇聯出了修正主義,走上了修正主義道路,我們必須加強政治學習,明辨是非,堅決和蘇修作鬥爭。每周的政治學習時間不得低於10小時,這是“雷打不動,雨淋不垮”的鐵律。為此,學校安排每天早晨5點起床,15分鍾洗刷後,學習半個小時;晚上十點學生下了晚自習,再學習70分鍾。才算達到了上級規定的學習時間。

毛嶺小學升學率一連幾年都是城固縣的第一,為了保持榮譽,五六年級學生天天要上兩個小時的晚自習,其他四個老師分配到五六年級教室裏,和班主任一起監督輔導學生。十點,安排學生就寢,至少也要20分鍾,我們政治學習70分鍾後,才能備課改作業,在業務學習時間內,備課本和學生作業本要接受領導的檢查,同誌們的評議,督促你的教學進度和教學質量。這樣緊趕慢趕完成當天工作任務後,一兩點就寢成為常事。往往感覺剛睡下不久,第二天的起床鈴響了,就是再疲憊不堪,也得趕快起床。學校六個班級,八個人員,校長總務一除,一人一班,采取包班製,一周上課達三十節。工作繁忙、精神緊張、營養不良、常常累得人連說話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和我同時分配到毛嶺小學的兩位同學,都曾有過退職回家的想法,但我不能,家庭出身,嚴酷的階級鬥爭形勢,迫使我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

60條、40條、前10條、後10條、23條,條條勒緊國民的心;一評、二評、三評、四評、直到九評,評得人頭暈腦脹意識不清。

關於中蘇論戰的前因後果,老百姓誰有興趣管那些玩意兒?老百姓整天發愁的是怎樣填飽一家人的肚子,哪能顧得了什麽修正主義、馬列主義,什麽褐魯曉夫、白魯曉夫的事?隻好上級咋說就咋說,上級咋辦就咋辦。隻知道原先幾乎天天要喊的“蘇聯老大哥”,現在不但不是老大哥了,反而成了蘇聯赫魯曉夫修正主義集團,是我們的敵人。

自中蘇兩黨論戰開始,政治學習內容越來越多。學完了文件,照例要開展討論人人發言。所謂發言,就是每個人把學文件時記下來的內容,用自己的話大致重複一遍。誰敢別出心裁、胡亂發揮、自找麻煩?

這天晚上,當兩個老師依樣畫葫蘆發言後,王正文開了腔:“學習黨的批修文件,我看不但要學好,更重要的是結合每個人的思想實際,不然,照文件上的內容重複一遍又一遍,討論就成了形式主義。像最近一天下課後,我路過六年級教室門口,聽到李老師在講,‘我們的黨是人民的黨,我們的國家是人民的國家。’通過中共中央幾評的學習,我認為李老師的觀點不正確,這是蘇修的觀點,是和蘇修頭子赫魯曉夫穿的是一條褲子,走的是一條路子,唱的是一個調子。赫魯曉夫不就是提倡人民國家人民黨嗎?而我們的黨,是以工人階級為先鋒,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無產階級政黨,絕不是人民的黨,這一點李老師應該清楚。如果不結合自己的思想實際,泛泛而談,這樣的討論我個人認為沒有什麽意義。”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一向膽小謹慎的李老師急忙說:“王老師提得很對,我由於沒有學習好,覺悟不高,認識不清,今後還得好好學習。”

李老師三十多歲,是六年級的班主任,代本班語文數學兩門主課。他治學嚴謹、踏實肯幹、教學方法得當、成績十分突出。為奪得全縣升學第一名立下汗馬功勞,是一位難得的好老師。被評為縣、地區級的教學模範,曾出席過省上的表彰會,很受師生的愛戴。同時也使田校長的職務,由學校負責人、主任、副校長、校長一步步得到提升。因此,李老師很受田校長的器重,互為知己。

但李老師有他的短處,家庭是上中農成分,自己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其父李培齋當過團頭,大哥李振蕃當過國民黨的保長。本人在審幹時被稀裏糊塗認定是國民黨黨員。在現時,“事事問出身,人人看成分”的政治氛圍裏,同樣處於岌岌可危之中。

王正文自調來毛嶺小學後,表麵上和田校長平平靜靜,時間長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總想取而代之。今天的意外發言就是發起進攻的第一步,先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這一聲槍響,預示著學校的未來將在不安中動蕩,我們似乎坐在火山口上。

“郝老師,那天王正文的發言,明裏是說李老師,實際是衝著我來的。現在,李老師的思想壓力很大,你倆回家要同走一段路,希望你明天在路上好好勸勸他,給他打打氣,千萬不能影響這一班的教學工作。”

“談是可以的,但起不起作用,我心中沒數。”

“盡力而為,現在隻能這樣。”

第二天走在路上,李老師很沉悶,兩眼隻盯在路上,一句話也不說,眼看快上到三郊園對麵梁上,離分手沒有多長的路程,我不得不開口。

“李老師,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事已自此,是無可奈何的事。大不了被下放回家當農民,天下的農民一大層,想通了也就沒什麽可怕的。心裏要是背上包袱,會影響身體健康,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本來很累,你更勞累,思想上再想不開,久而久之,就是鋼骨鐵筋也會垮的,身體不好,別人無法替代,別忘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擔,都壓在你的肩上。”

“唉,這人哪,真難活。我隻說好好工作,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人民,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誰知道手不惹紅紅沾手。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說沒說那些話,我又不敢辯駁。自那天學習會以後,幾個晚上沒眨一眼,睡不著啊!”

“樹欲靜而風不止。現在就是這樣,有的人偏要在雞蛋裏麵挑骨頭,無事生非,攪得人心不得安寧,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這是大勢所趨無可奈何。既然遇到了也隻能忍著。就拿毛洪海來說,就為了一頭牛崽,連房子也被拆了,咋辦?還不忍著。王書記廣書記臉麵比我們大多了,還不叫人罵上罵下,再醜的事還不叫人當眾抖露出來?這都是我們親眼見到的例子,人家能忍我們為啥不能忍?我看,王正文的矛頭並不是指向你,針對的是田校長,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敲打你是假,和田校長爭權才是真。”

“事情誰都明白,在人家眼裏,我已經和田校長綁在一起,沒法擺脫糾纏。”

“怕也無益。索性來個不理不睬,看他能咋的?工作上該咋辦還是咋辦。今後講課時小聲點,窗外多長雙眼睛,盡量不給人留下口實……”

李老師依然情緒低落,我對我說的話也感到蒼白無力,倘若我遇到這樣的事,在這種政治氣候中,也會茫然失措憂心忡忡。

期中考試過後,晚上政治學習時,田校長說:“這回考試,大家的成績很不錯,在全公社同年級裏名列前茅,可見老師們都付出了很多心血。隻是個別班級成績不夠理想,還得繼續努力。王老師,二年級是倒數第二,是不是學生在智力上有些笨吧。”田校長笑嘻嘻地說。

看得出來,田校長故意輕描淡寫,怕觸怒對方。要是放在別人身上,他是不會這麽客氣的。

“不是學生笨,是我笨。”王正文若無其事地回答,“不過,在教育思想上,在培養什麽人的問題上,我的看法和你有分歧。我們黨的教育方針是:教育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

“列寧說過,在一個文盲充斥的國家裏不可能建成共產主義。”

“列寧沒有說過,在全是知識分子的國家裏就能建成共產主義。”

“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學習!”

“教育的首要任務是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

“不能片麵理解教育方針!”

“不能單純隻看學習成績!”

“身為人民教師不能誤人子弟!”

“修正主義教育思想要徹底鏟除!”

……

兩人越吵嗓門越高,大有拍案而起的架勢。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爭了,都是為了學校工作。”老師們隻好打圓場。

“田校長,這是雷打不動的政治學習時間,不是你吆三喝四的時候!”

“王老師,毛嶺小學現在由我負責,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毛嶺小學是黨的學校,不是你一個人的天下!”

“也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地方!”

“別吵了,田校長,還是學習文件吧。”

會議室沉寂了一會兒,田校長平靜了一些,右手抖抖索索地拿起文件,聲音有些發顫地讀了起來。

唔,地球上兩個最大的政黨,中蘇兩黨公開決裂;小小的毛嶺小學,兩個共產黨員也公開叫板。夾在其中的老百姓的日子就更不好過,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期末考試後,二年級的成績還是倒數第二,要不是徐範嶺小學的徐利民所教的二年級墊底,還會滑到倒數第一上去。這次,田校長在期末總結會上隻字未提,大概他有點兒怕起了對手。

“還是惡人好啊,要是我們誰得了倒數第二,還不批評你個狗血噴頭?”

“俗話說,鬼都怕惡人。這年頭誰大誰有理,誰惡誰吃香。”

“真理變成了橡皮口袋,扯過來是理,扯過去還是理。”

私下裏,老師們議論紛紛。

王正文的三次公開叫板,使學校變成了一潭死水。大家都意識到了潛在的危險,往日吃完飯,都要談談閑話說說笑話,現在吃過飯後,一個個溜回自己房間,當起了寓公。誰都清楚,在言談中被人抓住了話柄,倒黴的日子就會接踵而來。倘若王正文果真當上了校長,未來比現在還難。

想不到中蘇兩黨的論戰,也會在芝麻大的毛嶺小學掀起不小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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