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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漢地紀實(21)社教運動 (1)

(2016-07-09 22:10:38) 下一個

社教運動 (1)

 

有人罵我是秦始皇,我是馬克思加秦始皇。

——毛澤東

 

“1964年11月30日,胡耀邦到達西安,任陝西省委第一代書記兼西北局第三書記。當時,陝西省醫治“大躍進”的創傷的經濟恢複工作落後於其它地區。1956年糧食產量達到108億斤,1964年隻有86億斤。他去藍田縣調查,有一個生產大隊400戶人家,隻養了25頭豬,農貿市場實際上已取締,工業生產也不景氣,可以說是百業蕭條。

在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方麵,本來總的指導思想就“左”,西北比其它地區“左”的程度更勝一籌。大批幹部受處分,許多人在運動中挨打。當年的延安、長安、西鄉三個社教試點,逼死了不少的人;選拔貧下中農積極分子要查三代五夫(舅父、姑父、姨父、姐夫、妹夫);隴縣有些生產隊戶戶要退賠,連上山砍柴和進城當保姆的收入也要退賠。

在學習“九評”中,西安的大學批判學生的修正主義思想,有大學生自殺的事例,在中小學生中抓“小地主”“小富農”,中小學生離家逃跑的現象時有發生。

針對上述問題,胡耀邦說:“不能樣樣事都突出政治,比如遊泳時,就要突出鼻子,不突出鼻子就會淹死。””(《胡耀邦在陝西工作一百天  挨批一百天》作者:張黎群)

胡耀邦到陝西後,立即到各地視察,1965年2月17日,在城固縣的五級幹部會上講話,他反複強調:“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目的就是發展生產力,隻有生產不斷發展,才能談得上大好形勢,隻有領導群眾增了產,才稱得起是為人民忠誠地服了務。”,“這樣成績那樣成績,把生產搞上去是最大的成績;這樣錯誤那樣錯誤,生產搞不上去是最大的錯誤。”

他還在會上風趣地說:“一手抓糧食,一手抓錢花,兩手齊抓,社員笑哈哈。”並要求幹部減少征購任務(他已經向總理申請減少陝西征購任務4億斤,得到總理批準),他說,要讓社員吃飽肚子,隻有吃飽了肚子,幹活才會有力氣。在場的幹部聽了他的講話無不歡欣鼓舞。社員們有了飯吃,不叫他胡書記,用自己最親切的方式,稱他“耀邦叔”,這在老一代城固人中是盡人皆知的事。

但是,他的觀點和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是相違背的。所以,他在陝西工作一百天,挨批一百天。

胡耀邦帶進來的春風,很快就被烈日下的酷暑所代替。

1966年春節過後不久,漢中縣(今漢台區)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開始了。這是繼1964年西鄉縣“四清”試點後,漢中地區規模最大的一次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據抽調到社教總部“內清辦公室”的張大成先生在回憶錄裏記載:參加“四清”工作團的有從省地縣各級抽調的幹部4100餘人,還有大專院校師生1500餘人,合計5600餘人。遠遠超過土改時派往全漢中地區十一縣的土改工作人員,其陣勢之大前所未有,所以把這次運動又稱作第二次土改。

我們郝家溝大隊,當時隻不過二十六七戶人家,派來工作隊員六人,平均不到五戶就有一個工作隊員,給人以前所未有的震懾力。自1964年西鄉社教運動時,陸陸續續傳來許多關於幹部和五類分子自殺的消息,再看今日這麽大的陣勢,恐怖的陰雲四處彌漫,許多人心裏驚魂不定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該將何去何從孰吉孰凶,漢中縣又要產生多少冤魂死鬼。

為了“清思想、清政治、清組織和清經濟”,工作隊一進村,立即召開貧下中農會議,建立貧下中農階級隊伍。其實,貧下中農協會,在六三年的麵上社教時已經建立起來,這次要重新確認,搞得更加嚴肅認真。這些貧下中農的代表和年輕的積極分子,許多時間都耗費在沒完沒了的革命運動中,他們不上工,不幹活,工分照記。

郝家溝小隊的十幾戶人家中,兩戶地主,兩戶富農,兩戶上中農,一戶中農,這些人在“貧協”裏自然被排除在外。另有四五戶,雖說也是貧下中農,因為當過隊長或是正在任上的幹部,極有可能是“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也被打入另冊。這樣,真正的貧下中農隊伍隻有七八戶,不到總農戶的一半。被打入“另冊”的人及其家屬,手上在幹活,心裏卻七上八下,不知道啥時候會大難臨頭。

階級陣線明確了,接下來是對敵鬥爭。自然是先鬥地主富農。自解放後,地主富農早已被打翻在地,逆來順受,隻有任其糟踐,沒有絲毫的反抗餘地。解放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裏,還唱到“不能虐待俘虜兵,不許打罵不許搜腰包”。現在根據階級鬥爭的理論,這些“不拿槍的階級敵人”,似乎比拿槍的敵人還要可惡,不好好整治是絕對不行的,他們的命運連個俘虜也不如。

母親就遇到一件事。

一天晚上,母親正在廚房裏急急忙忙做飯,聽到外麵有人叫她,向她借井繩(拴在桶梁上在井裏提水的粗繩子)。母親放下手裏的活,拿了井繩往外走,不料,我家北院郝忠平家的大花狗就在附近,把來人的腿上咬了一口,母親急忙取出家裏的碘酒敷料為她塗抹包紮。來者是我們隊貧協組長郝全美的老伴,她不在附近的鄰居家借東西,偏要舍近求遠?是因為我家的東西好借,不擋手。過後,由於處理及時,傷口沒有紅腫,很快就好了。她的家人還說過幾次感謝的話。誰也不曾想到,過了一年,到了四清運動母親挨鬥時,她的女兒郝黑女當上了積極分子,為了表現自己的階級覺悟,硬說是地主分子心腸忒壞,事先沒看好狗,甚至說是故意把大花狗叫到我家院子裏等著,把她母親咬傷迫害貧下中農的。義憤的郝黑女還拿來剪刀,把母親耷拉下來的頭發齊根剪掉。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大花狗不是我家的,你來借東西誰能事先知道?怎麽能怪我們呢?可是,人若歪著嘴巴說話,不許對方辯解,無理強為理,天理良知沒有了,更遑論公平正義!

母親感到十分委屈,受到了羞辱,此前,還沒有剪陰陽頭的事出現過,母親可以接受打罵,但接受不了別人的羞辱,哭了好長時間,兒女們勸慰她,陪著流淚。

沒有了正義和公理,隻能滋長邪惡和暴力。

王家橋的王國師,種自留地時,順便把別人犁自留地的牛用了一下,第三天牛死了。從牛肚子裏剝出一顆帶血絲的鏽鐵釘,社教時硬說是他實行階級報複,破壞社會主義生產。挨打挨鬥自然少不了,還揭掉他家房上的屋瓦,拆走房梁和椽子,全家人辛辛苦苦幹上十幾年,也抵不住欠生產隊的牛錢。

父親除了白天被“監督勞動改造”外,晚上還得寫交待不完的“交待材料”和“守法公約”。而且,還得幫地主分子郝坤,富農分子郝忠海、郝忠義完成同樣的任務。他們連一天學也沒有上過,寫不出一個字腿來。一個高中畢業的學生,其所學到的知識,在這特定的曆史條件下,隻能用在這些地方。

父親是個聰明人,也是個謹言慎行的人,他的言行很難讓人抓住把柄。用“工作隊”的話說,是個“狡猾的階級敵人”。但是,即是你再“狡猾”,也難逃飛來橫禍。

一天中午來了兩個人,把父親帶走了,一家人頓時像大廈將傾般的惶恐不安,晚上個個都不睡覺,怔怔地等著。直到半夜,父親才瘸著兩條腿,被人押了回來。父親受了重傷,顯然被折磨得不輕。兩隻膝蓋下血肉模糊,沒有一分完整的皮膚;脖子被掛了胡基以後伸不直,隻能低著頭,經多方調理,兩三個月才恢複正常。傷成這樣,還得天天上工,接受監督改造。

事情的原委,還要從王家橋的王國平說起。

王國平是王道池小學的校長。終其一生也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父親曾評論他說:“世上的老實人,王國平是最老實的一個。”臨解放前,他就在王家嶺小學教書,深得當地群眾的尊重愛戴。解放後,他對教學工作更加積極熱情,決心為一方的教育事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雖然他的妻子戴上了地主分子的帽子,但他由於工作中的突出表現,被接納為中國共產黨黨員,任命為學校校長,並多次受到縣、地區的表彰。1956年還代表陝西省出席全國的教育工作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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