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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漢地紀實(4)

(2015-02-05 21:13:34) 下一個
 
三  整風整社(2)


我這才明白,難怪彪形大漢把我從學校裏攆了出來,原來我們的教室成了臨時的“犯人”羈押所,“監管重地,閑人勿近”。
在選拔的積極分子裏,我們村隻有一個。就是我在《誌和正傳》一文提到的,大家叫他青蓋蓋的郝誌夏(化名)。
第二天下午還得去參加大會。我是一個軟心腸的人,軟心腸是沒出息的代名詞,對於打人的場麵,實在不想去看。況且,我很惦念老莊溝的草坡,中午我已經割了滿滿一攀,要不是開會,還能再割一攀(背篼裝滿了,再把柴草疊加上去,用繩子捆在背篼上,是割柴草的專用詞)。今天下午不去,也許會讓鄰村的人割走,真有點可惜。但是,在割草和參加運動之間,孰輕孰重,我還是能掂量出分量的。
在去葉家佛堂的路上,我心裏七上八下:伍鄉長說,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這我相信,老師也多次在課堂上講過。
在學校裏看電影時,主片上演前,都要先放映一段紀錄片。銀幕上,一群穿著漂亮的花衣服,頭上包著絲巾的蘇聯集體農莊婦女,坐在馬車上,嘻嘻哈哈去城裏遊逛。那份高興、閑適和幸福,簡直讓我們羨慕得要死。
一天,家住縣委的一位同學,拿來了一份《人民畫報》,有一頁的主題就是“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一位集體農莊的主席,油頭粉麵,身穿筆挺的西裝,坐在辦公桌旁辦公,寬大光亮的辦公桌上還放著一部電話機。“呀!這哪兒是農民?比我們的國家幹部還闊氣。”女同學首先發出讚歎。同學們裏三層外三層的把畫報圍得水泄不通。過後,爭相傳閱,無不慨歎:“我們要像這樣就好了。”
但是,經過昨天的整社運動,我想:在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上,不知道過著全人類最幸福生活的蘇聯人民,當年是不是和我們現在一樣,有過激烈地整社運動?
會場裏依然很熱,昨天的教育,使大家規矩多了,主持人一吼,人們便自覺迅速地坐到了會場。我猜想,大家的心裏會和我想的差不了多少:不知道今天倒黴的是誰。
“郝誌發,你上來。”主持人葉德清說。
郝誌發是我們村農業社的社長,也許這一叫,他馬上意識到今天要打郝家溝的人。他怕自己一去參加會議,挨了打的人,肯定會把仇恨記在自己身上,以後不好麵對:“有啥事,你們研究決定就是了,我沒意見。”
“郝誌發!你上來!”葉支書突然提高了嗓門,在座的無不震驚。
“球唉!給你說了,有啥事你們研究,我沒意見。”郝誌發也來了氣,大聲回敬。
“你上來不上來!還把你沒辦法了,積極分子!給我揪上來!”
積極分子得到指令,一擁而上把他抓到了台前。這時,伍鄉長慢悠悠地從學校門口邁了出來。
郝誌發的身體被人牢牢控製住麵向大家,他轉過頭來大聲質問伍鄉長:“為啥要抓我?我當社長當錯了?”
“嗯,你當得好啊!你們村的社員不都擁護你嘛。”伍鄉長不屑地挖苦道,“社員同誌們!毛主席和黨中央,帶領我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可是,個別幹部,從小團體的利益出發,不顧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有糧食不積極賣給國家,而是私分給社員,在社員那裏買好,迎合一部分落後群眾的自私觀念。要是每個農業社,都像郝誌發那樣做事,那麽,國家幹部為人民服務不吃飯?工人造機器不吃飯?解放軍保衛國家安全不吃飯?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還搞不搞?郝誌發這個壞家夥……
“伍鄉長,我冤枉啊!今年二三月裏,大家真的是沒有吃的了。共產黨不能餓死人啦!”
“住嘴!你向鄉上匯報了嗎?鄉上批準了嗎?你們是哪一國的人?還要不要黨和政府的領導?你冤枉,你在社員麵前買好,我們倒成了臭蟲,誰冤枉?”伍鄉長說完,向積極分子翹了一下下巴。
慘劇又上演了。打人的聽嗵聲和挨打者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代替了昔日的經聲佛號,在葉家佛堂的上空久久回蕩。
突然,人群裏“啊”了一聲,坐在後麵的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見女人們個個低下了頭,大姑娘人人羞紅了臉,我急忙伸長脖子,原來郝誌發的褲子被打掉了。那時人們都窮,穿的是大腰褲,把褲子一提,折住後往下一戳一卷,褲子就不會掉下去。郝誌發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挨打的是他,就連郝家溝的人誰也沒有想到,也就沒個準備。以至於挨了打,還丟了醜。
但是,積極分子卻不管那麽多,繼續他們的“積極表現”。郝誌發隻得提著褲子夾緊臂膀,盡量護著自己的兩肋:“冤枉!冤枉!我冤枉呀!”
郝家溝的社員們都深深低下了腦袋,他們知道社長是在為他們挨打,但是誰也沒有辦法。
“你還在喊冤,打著社會主義的招牌,走資本主義的道路,你還冤枉?總有叫你知道不冤枉的時候!給我往死裏鬥!”
他被鄉親們同樣抬了回去,正因為他喊冤,挨得不比杜XX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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